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往事飞雪般大量浮现在脑海中——
还记得那时上中学,因着我长相出众,每逢课间屡有男同学过来骚扰,为此我深受其害。洁哥知道了,一打下课铃就跑过来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俩一起上厕所,一起接水,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戏,有时她看见面色猥琐的男生,还会故意朝着他们做鬼脸吐舌头。我心里觉得安心极了,同时也羡慕她像一个超级女侠一样,性情超脱无拘无束。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洁哥,那么一定是马儿了。想象一匹欢快的小马驹自由的奔跑在原野上,它不属于谁,它只做自己的主人,一边长大一边恋上天空与草地、和煦的微风。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已经不记得了,明明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却似乎过去了十年之久,当中的细节如何反复咀嚼也回味甚少。偶尔捡起一片飞落的红叶,感叹物是人非,不知从何叹起,也许理不清头绪才是人生的常态吧。
要我云淡风轻的看待一个人迷失方向吗?我做不到。短暂的、不成熟的爱也好,懵懂的、不着边际的烦恼也好,我一直相信不美好的事物只产生在生命的梅雨季,出梅即是夏天。作为局中人,我却没有告知他,因为我不敢设想他会怎么做,像我一样跑去浣溪闹一通也就罢了,若是洁哥执意不回,到了今天……他怎么办?放弃研学活动,还是冷酷的踏上异国的土地?无论是哪一种都那么令人心痛。不是万不得已,我宁愿自己出马,而不是叫他做必失其一的选择。最后没能见到他,也罢,至少他可以放心的去……
四周一片混沌。
呼,我想静一会儿,让我静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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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喜服、纯白的床单,乌泱乌泱哽咽的人。
方素洁见到卷毛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睡。红绿灯交接之际,一辆起步过快的摩托车发生了碰撞,卷毛妹原本伤势不重,不巧的是,这一过程中发生了位移,头部生生磕到了电线杆。
正为卷毛妹悲怆不已,忽然一只手轻轻抚过背脊,手心传来温暖安心的热度。
“谢谢你,柳小妹……”说的是柳初霁为卷毛妹献血一事。
“没什么,恰巧我也是稀有血型,我们这种少数人群就应该互帮互助嘛。”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卷毛妹的血型,闹了个大笑话……”
“别一副自责的样子,”柳初霁微笑着,“不知道血型也是常有的事。”
“幸好…真是太好了……”方素洁抓住柳初霁的手,“我差点失去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你来了,卷毛妹一定没救了…呜……”
柳初霁拆开一小包纸巾,展开递给方素洁:“她已经脱离危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丁弘文一言不发的守着卷毛妹,眼圈黑乎乎的。凌晨两点半,距离手术完成已经过去了十小时,卷毛妹还是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丁弘文,你也别倔了,熬坏眼睛嘉嘉妹妹醒来会不高兴的。”柳初霁扶起方素洁,和范孃、张王夫妇一起把病房简单收拾过后,拽着丁弘文离开了。
刚走出几步,柳初霁惊呼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几点了,你自己瞧瞧。我不来,你是不是不准备回了?”
“没有。我这不是正打算回吗。”
方素洁打眼一看,柳初霁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呈现别无二致的美丽。
柳初霁只好跟妈妈走了,其余的人则打算在附近找个酒店下榻。待所有的入住手续办理完成后,方素洁精疲力尽的打开房门,随后一头栽进被褥。困倦蔓延到全身,很快方素洁像一头死猪一样沉沉的睡去。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黑暗中三张人脸晃来晃去,既漂亮又诡异,然后……它们竟然重合在了一起!太过分了!方素洁刚想说,怎么会有这种怪事,除非……是亲生的。
方素洁是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床边的闹钟显示十一点零五分。
“洁哥?还在睡吗?”
洁哥二字惊动了方素洁的神经,上一秒还死气沉沉的躺着,这一秒已经欣喜若狂的去开门了。
“卷毛妹!你终于醒了!我这就来……”
映入眼帘的却是柳初霁。
“看样子你还真是刚睡醒,走吧,我们一起吃个早午饭,然后去看嘉嘉妹妹。”柳初霁无奈的笑道。
“对不起,我有点神志不清。”方素洁摇了摇头,表情难看的要死。
柳初霁拍了拍她的肩,说:“好啦!赶紧梳洗,你不饿我就自己去吃了。”
方素洁让柳初霁坐着等一会儿,自己倒水洗漱,刷牙的时候眼神空空的看着镜子,突然回想起昨晚的梦。柳初霁啊…一开始就觉得她和卷毛妹长得很相似呢……不过方素洁并没在意过。再说两个人的打扮完全不一样,卷毛妹就是个杀马特小公主,一有钱就染头,口红睫毛眼影巨夸张,创可贴、堆堆袜、厚底鞋一样不落。除此以外,柳初霁是妥妥的大学霸,卷毛妹呢……上课从来不听讲,可一旦学起来总比方素洁快一步,如果她是柳初霁的妹妹,那岂不是相当合理!
想到这里,方素洁立刻反身:“柳小妹,你是不是有个走失多年的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个小两岁的妹妹,她叫柳拾玉。”虽然不明其意,柳初霁还是答道。
“你的妹妹就是卷毛妹啊!呃,不,我的意思是她很可能就是卷毛妹!”
“哈哈,”柳初霁显然不信,“你别闹,我们俩怎么会是姐妹呢。”
方素洁却不这么认为,一把抓起柳初霁,道:“我收拾好了,咱们快走!”
柳初霁刚开始还跟着走,谁知道方素洁竟然不去吃饭,而是要去医院做鉴定。
方素洁知道这么判断实在太草率,但她心中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预感,她们二人一定是亲姐妹!记得卷毛妹说过,她不是张王夫妇的亲生女儿,还有那个血型的事……没有比这更巧的了。
抵达病房,发现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护士正在查看卷毛妹的情况,点了点头说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怎么会昏睡着迟迟不醒呢?!”丁弘文忍不住提高声调责备道。
柳初霁皱了皱眉头,说:“你就别添乱了,人护士又不是预言家,怎么会知道嘉嘉醒来的时间?既然没有异常情况,咱们就安静等着吧!”
丁弘文低头切了一声,展开折叠椅坐下了。
“既然卷毛妹还是老样子,我们就先去鉴定吧。”
张王夫妇听闻,一起抬起头,问:“什么鉴定?”
“就是血缘关系的鉴定呀。”
柳初霁似是不想动,磨磨蹭蹭的说:“算了,这种事……我早不抱希望了。我妹妹走失多少年了,她到底是生是死我都不清楚。”
张忠良道:“可惜了。本来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走丢呢?”
剩下的就只是尴尬的沉默。
“……对了,你妈妈呢?”方素洁突然说。
“我妈妈?”
“她昨天不是还来过吗?今天还来不来了?”
“不知道。也许会来接我回家吧。”
方素洁心中欢喜,道:“好,那你打个电话叫她快来吧!我觉得,如果事实如我所料,你妈妈见到卷毛妹一定会有别样的感觉!”
“啊……”
“快打吧!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说不定你和妹妹真的能重逢!”
柳初霁说不过她,只好拿出手机。
方素洁静静的聍听着嘟嘟的声音……
电话拨通了,柳初霁的妈妈果然不一样,方素洁能感受到,妈妈对女儿走失的伤痛,和寻找女儿的执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到“有可能”这三个字就表示会立刻赶来。
接下来几个人又在病房谈了一会儿,其间方素洁的两名室友也带着花过来探望。
丁弘文瞄了一眼表,说:“十二点零九分。”
满脑子鉴定的事,方素洁竟没感觉饿,早饭都没吃。
“下楼弄点饭吧。孩子们,你们也辛苦了。”王丽霞总是慈眉善目的。
“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客气道。
这时候,柳初霁的妈妈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病房门口。
虽然早知道,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妈,您可要有心理准备呀,”柳初霁小跑上前,“不是的话,也千万不要难过……”
柳初霁妈妈丢了一个眼神过来,示意不必担心,然后径直走向卷毛妹的病床。
卷毛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是瑰丽的面容大致可见。柳初霁妈妈只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
“她就是我的女儿…拾玉…拾玉啊……可怜的孩子……”
方素洁被感动得有点想哭,45度仰着头眨巴眼睛,其他的人则是愣住不敢说话。
柳初霁妈妈俯下身,轻轻拔下了一根卷毛妹的头发,回头:“走吧。”
柳初霁会意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
方素洁闭上眼,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母女连心。”
简单用完饭,柳初霁也回来了,不等方素洁开口,便直截了当的说:“下周取报告。”
“嗯,”方素洁把饭盒往柳初霁面前推了推,“这是你的,趁热吃吧。”
明明鉴定前不情不愿的,如今却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很高兴的吃起来。
“你有点喜形于色喔。”
“没有。”柳初霁眉眼弯弯的,喝了一大口白萝卜汤,又说:“我只是觉得,嘉嘉真是我妹妹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了结一桩心事,怎能不开怀大笑。
“唔……谁在笑……”
方素洁正欢喜呢,没想到竟是喜事成双,卷毛妹睁开了眼睛,懵懂的看着大家呢!
“卷毛妹!”方素洁一把丢下碗筷,冲到卷毛妹的床边,欣喜若狂。
“嘉嘉妹妹,你可算醒了!”
“嘉嘉,嘉嘉你怎么样!”丁弘文凑到跟前。
张王夫妇高兴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过来问候了几句,可卷毛妹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端详所有人。
“卷毛妹,你咋不说话?”
卷毛妹想了想,迟疑的开口:“我…我认识你们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如雷轰顶,瞬间石化了。
“孩子,你可不要吓我们呀!”王丽霞担忧的说。
张忠良也按捺不住了:“是啊,孩子,我是你爹爹呀!啊,你仔细瞧瞧。”说完扒拉着脸皮给卷毛妹看。
“你说你是我爹,”卷毛妹摇了摇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完蛋了,方素洁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卷毛妹撞成傻子了!
“卷毛妹,我是洁哥!我是洁哥啊!你好好回忆回忆!”
“嘉嘉,我是你男朋友丁弘文!”
“嘉嘉妹妹,我是你姐姐……啊不,现在还不是……也许很快就是了!反正,我是柳初霁!”
“什么哥啊姐啊的,你们好吵。”卷毛妹不爽的撇了撇嘴巴。
方素洁试探性的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不?”
“我应该叫……张嘉嘉。”
呼……方素洁松了一口气,看来人没傻,只是失忆了。可是这也难办,失忆了该怎么恢复呢?这种事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
询问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暂时性的失忆,至于外伤,好好注意饮食和用药,再养个把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