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不理解的是,不想相亲为什么还要回家呢,这样阿姨不就拿你没办法了。方素洁却坚持要把心里话当面讲出来,她说自己的情感状况和终身大事,就用电话说明,那无异于没有商量余地的“通知”。嘉嘉觉得有点好笑,明明回来了也一样只是“通知”而已,因为方素洁根本没打算听妈妈的话呀。也罢,别人的事自己再怎么干涉,都起不了大的作用,人的结局都是由自己书写的,但愿她最终无怨无悔。嘉嘉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出了事件。
此后嘉嘉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吃饭睡觉跳皮筋,偶尔问一句阿姨态度如何,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如往常的答案。
方素洁选择了下下策,假装配合相亲然后耗下去,耗到有一天阿姨动摇了,松口是迟早的事。嘉嘉看了一眼日历,钟效国下月就要出国了,等他不在了,阿姨只会更加强硬,扭转事态自然难上加难,真替洁哥捏一把汗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没等那天来临,方素洁已经败下阵来,难道他们的感情竟如此不堪一击吗!不行,嘉嘉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她按住方素洁大声质问:“你怎么能答应呢!不行,你跟阿姨说,你还小先打拼两年事业,再说结婚的事啊!你不是一直这么拖着吗?为什么突然妥协,这不是你的性格!”
方素洁面容憔悴,怏怏地看着地板,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
嘉嘉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好不容易狠下心骂了两句,此刻又想尽数收回了。只有蹲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腕,改为柔声细语的说:“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你不要这个表情,我好难过……”
“我坚持不住了……那天,我看到……”
“看到什么?”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外国教授谈话,我决定先不打扰他们,就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风景。过后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我准备起身,一个女孩突然跑出来,于是他们又谈了好久。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女孩,后来我打听到,她就是教授的女儿……”
“那又怎么了?”说了一段完全没有重点的话,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素洁神情激动:“你听我说完!我还打听到,那位教授好像看上钟哥做女婿了,正在努力撮合他们两个!”
“撮合就撮合呗,不喜欢的怎么都撮合不到一块儿,你怕什么?这点小事就恼了,我当是什么呢。”嘉嘉毫不留情的说。
方素洁这时候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看似微小,事实上根本就是隔着一条银河遥遥相望。张嘉嘉天生一副好皮囊当然自信不疑,但她相貌平平,文静的时候才略带几分清雅的气质,一旦松懈下来便什么都不是。不提长相,方素洁的头脑和精明二字全然不沾边,一根筋通到底,脸憨皮厚还自以为然。
“洁哥,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啊?”嘉嘉心道怕是说错话了,忙转圜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怕她,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嫂子’,对吧?”
洁哥对应的自然是‘洁嫂’了,嘉嘉的叫法完全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认真烦恼呢,你别逗我好不好!”
方素洁又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把脸借给我,我也可以高枕无忧。”
“别这样说!就算长得好,也未必万事胜意。听好了,你不能投降,事情不是真的糟糕到极点,你就不许嫁给煤哥!”张嘉嘉郑重其事的看着方素洁,眼中闪烁着异样明朗而坚毅的光。
“唔……我再想想。”
听到这样的回答,嘉嘉怎能不泄气。算了,不停的给她灌鸡汤也不是办法,兴许过两天她自己会想明白……
三周后。
爆发的点在一封分手信,内容如下:
致钟哥:
经过近一段时间的纠结与挣扎,我还是决定说出这痛苦又委屈的三个字:分手吧。我怕你亲耳听到我说这些话,所以选择用写信的方式告诉你。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只好明确的答复你,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更配那些优秀、美丽大方的女孩儿。也许真的是自尊心受挫,无法接受自己怎么都变不成那样的现实,和你在一起的一年时间里我时常有种无力感。十几年来我一直特立独行,追求自己所认为的酷、靓,可是有一天突然被质疑了,原本自信满满的我竟无言以对,差点一蹶不振。紧随其后的是厌倦,我不再思考这种麻烦的人生道理,而把一句简单的话灌给自己,获得赞赏就是好的,被耻笑就是坏的。我穿上并不熟悉的连衣裙,被你夸赞了,我当时脑子里乐开花了,喜悦的心情冲走了我对裙子的抵触,之后我买了好多套类似的裙子,为了收获更多的赞美。简单的快乐像潮水一样来得迅猛去得也突如其然,很快我就不再为此高兴了,因为所有的赞美不过是因为我突然改变穿着习惯,稍微有点眼前一亮而已,客观来讲普普通通毫无亮点。时间久了,我再度回归了那个我,灰头土脸的我。
究竟是环境改变导致的落差,还是个人成熟的必然趋势呢?我从未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喜欢阴柔之美,却想方设法靠近它。说出来你会吓一跳吧,我曾经试图划破脸颊,来吓退那些始乱终弃的衣冠禽兽。今天我很庆幸当初没能做成,把本不出众的容貌变得狰狞起来,自暴自弃无疑了。我问自己,我的身边为什么总是围绕着不怀好意的男人。他们卑鄙无耻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我扪心自问,自己就半点错处都没有吗?自卑,过去我绝不承认的东西,伪自信的遮羞布下隐藏着的无药可解的毒!我的自卑心理让我极容易被感动,一个人做一点好事,我便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全然不设心防,白痴一样。假如我是一个痞子,我怎么会盯上那些一眼聪明伶俐的女孩呢。
说到底,我离一个完美的、理想的女友形象差太多。即使已经很努力,我还是做不到,嘲笑我吧。对了,你就要和小伙伴们出国了,我先在此祝愿你们一切顺利、学有所成。
……
与其说是分手信,不如说是自白信吧!嘉嘉勉强看过当场将信撕得粉碎,分手的理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倒是把她方素洁的懦弱无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人呢!我立刻去跟她说道说道!”
钟效国哀声道:“我也去。”
两人跑遍校园四处寻她,始终不见人。嘉嘉累得满头大汗,一脚踹开寝室门,方素洁连一口热气儿都没留下。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室友说,方素洁请了一周假,似乎是回老家筹备婚礼去了。
筹、备、婚、礼?
嘉嘉听得脑子都快炸开了。摸出手机,立刻拨通了导员的电话,要求请假。衣服、钥匙、卷发棒、方便面……嘉嘉忙得焦头烂额,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用上,只管胡乱扔进包袱里,她现在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把她带回来。
回到浣溪自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生拉硬拽也要把人弄回去,嘉嘉在路上早想好了。现实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且不说当面劝告,连方素洁的面都见不到!看来黄红英是铁了心要嫁女,在婚礼那一天到来之前,绝不会让任何有威胁性的人物和女儿见面!嘉嘉只能站在门外跺脚,凭空叹息。
“喂!洁哥,能听见吗?我是嘉嘉!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委曲求全呐!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悔婚还不晚!”
没有人回应,可是嘉嘉明白,她一定听见了。
一天、两天、三天……导员来电催嘉嘉回学校上课,无奈之下,嘉嘉怀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咬牙切齿的踏上了返校的路。
婚礼已经确认筹办了,日期就定在周五,正好也是钟效国出发的日子。课堂上,嘉嘉根本没心思学习,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越发惴惴不安。今晚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她还不回来,等到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暮夜降临,望着蓝黑色的天空,嘉嘉的心如同燃尽的蜡烛一样,失去希望与活力。抬头凝视窗外,眼角吧嗒吧嗒落下绵软无力的泪水,一滴一滴毫无生气的打在窗沿上,很快就蒸发没了,了无痕迹。嘉嘉所做的一切,与几滴咸水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敲打,随着时间推移消失殆尽罢了……
“我怎么那么没用……我为什么做不到……”嘉嘉拼命捶打自己的大腿,无助的双眸一眨一眨。
窗帘被拉上了,嘉嘉不记得那一夜究竟是如何睡着的,只是——往后每当夜幕降临,心中常常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伤感。
“我知道不应该干预别人的选择,但是,我不允许她犯傻,她不是别人。如果我错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钟效国的飞机十点起航,只要赶在十点钟前叫回他,一起赶到婚礼现场去,或许还会有转机!方素洁见到他一定会心软的,她一定会跟他走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嘉嘉心说。
可是抬头一看,教室的大钟指向九点半,恐怕来不及了。
“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不等老师答复,嘉嘉已经冲出了教室。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后,不知怎的脚下平白生出好大一股力量,嘉嘉一路飞奔出去,挥动双臂大喊道:“出租车!”
如愿的拦下一辆出租,嘉嘉坐进副驾驶,心急火燎的说出目的地,然后催促着司机赶快开车。
来到霜琉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五十四分了。嘉嘉哐的一下关上车门,迈开步子向对面跑去,绿灯急促的闪烁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隐约听到司机师傅的呐喊声:“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嘉嘉心道,对不起,等我回来再给吧……
就在这分神之际,交通灯亮起它那危险的信号,耀眼的红色光芒——
身体重重的向前扑去,嘉嘉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