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霁一脚踏进病房,扬了扬手里那份报告,眼睛亮亮的,与此同时方素洁摆正姿势,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坐好,等着听报告内容。
柳初霁长出一口气,满怀期待的翻开第一页。
“受理日期……被鉴定人……分析说明……鉴定结论……与张嘉嘉99%系母子关系!”
卷毛妹听过后淡定地看了一眼二人,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小说了。
倒是方素洁与柳初霁喜上眉梢,抱作一团欢呼雀跃。
“霁儿,你拿走了检测报告?”柳初霁妈妈来到。
“嗯,”柳初霁离开方素洁的怀抱,笑眯眯地把报告递过去,“妈你快看看吧!”
……
“拾玉!拾玉……”柳初霁妈妈丢下报告,飞奔到卷毛妹床前,温柔的看着她,热泪盈眶的模样。
卷毛妹却不想对视过去,仍旧自顾自的看小说。哎,别说卷毛妹失忆了,就是没失忆,恐怕也很难认下这个妈。
“妈,先给嘉嘉……啊不,先给拾玉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情,她现在恐怕还不能接受……”
卷毛妹闻言放下书,轻笑道:“哼,没什么好接受的,我的父母是谁,不看这叠破文件,看的是谁养我教我!”
“拾玉,你……”柳初霁哽了一下,终是没说出什么。
柳初霁妈妈激动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卷毛妹身上去,好在方素洁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拾玉,你不能这样对妈妈!你不叫张嘉嘉,等你的病情好转了,妈妈就带你去改回原名!”
“我没有原名!我一直叫张嘉嘉!”卷毛妹气得把书一扔,缩进被子不肯见人了。
“算了算了,阿姨,慢慢来嘛。”方素洁劝道。
柳初霁妈妈不甘心的注视了一会儿鼓起的被子,才缓缓的把视线移开,对柳初霁说:“今天先走吧。”
柳初霁立刻带着妈妈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变小,方素洁过去把门关严实了,回来坐到卷毛妹旁边,说:“她们走远啦,快出来吧。”说完又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
卷毛妹小心的探出头,确认没人以后才坐起来,眼神哀怨极了。
“让我瞧瞧看的什么书呢。原来是《娇花似泪惹人怜》啊,好看不?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短了。不过那个作者说,下半年要开新文了,说是叫什么《梧桐树下》呢,到时候我再去看看那个!”卷毛妹提起小说很来劲,一下子就把那两人抛到脑后了。
“好,到时候我也买一册试试。不过卷毛妹啊,你真不想认这个亲?听说柳初霁家里挺有钱的,准能给你买好多本小说!”
没想到卷毛妹还是个有气性的,不假思索地说出:“不认,说不认就不认,这辈子不改。”
“唔……”方素洁思索着点点头,道:“既然你不认她们,那我呢?要不要和我做姐妹?”
“可以。不过‘洁哥’我就不叫了,省得跟她一样。”卷毛妹说的是柳初霁吧,看样子对自己莫名冒出来的姐姐没什么好感呢。
“好吧,卷毛妹。”
“别,”卷毛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就叫我张嘉嘉得了。”
方素洁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敲门的响声。会是谁呀?难道她们折返回来了?
“你好,请问这里是张嘉嘉小姐的病房不?”
卷毛妹听到,朝门口张望了一眼。
方素洁不认识眼前这位大叔,下意识的回头看卷毛妹,马上又想起卷毛妹失忆了,于是傻乎乎的转回去,说:“是啊,您找她有事?不过她可能不太方便处理您的事情……”
那位大叔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呃,是这样,张嘉嘉小姐是我的一位乘客,不过那天她出事了,车费也就……我从报纸上听说她在这儿住院,今天有空就赶来了。”
“哦!原来是没给钱啊,多少?我出了。”
“好勒,谢谢。”大叔拿了钱爽快地走了。
“你就这么给钱了?”卷毛妹用手撑着下巴,“万一他是骗子呢!”
方素洁一拍脑袋:“是哦!哎,我这脑子。”
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哔哔叫起来,震得裤兜直颤。方素洁快步走出房间,接通了电话。
“喂?啊,明天再说吧……没什么,我在医院呢,看看卷毛妹。”
电话那头骂骂咧咧的语气很不好,吵得方素洁脑瓜子疼。忍住与之周旋了几回合,终于按下了挂机键。
回到病房,卷毛妹好奇的问:“谁呀?总觉得你跟他说话的感觉怪怪的。”
“呃,是我的……老、老公。”
“老老公是什么鬼东西?”
“就、就是……丈夫……”
“齁——”卷毛妹瞪大双眼,“你结婚了!?”
“是。”方素洁搓着手不自然的说。
“他对你好凶啊,你为什么跟那种人结婚?你才20吧,这么年轻有啥想不开的。”
方素洁攥紧了下摆,道:“说来话长了,你先别问那么多。”一提起这个话题方素洁总是很不舒服,紧张兮兮的看了一眼时间,转而说道:“呃,这时候了,卷毛……不,张嘉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呗。我、我就不打扰你了哈。”
不给卷毛妹答复的机会,方素洁便火速撤退,走出好远,步伐才渐渐慢下来。卷毛妹的事故又何尝不是方素洁的一块心病呢?若不是自己任性而为,卷毛妹何至于跑去机场拦人,而发生车祸。说到底,今天的不幸十之有八是自己造孽,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事实上方素洁多想直接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可是,卷毛妹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脱胎换骨开始新的人生,告诉她这些事,对她来说无异于二次受创,百害无一利。一切都交给天意吧,能想起也好,不能想起也罢……
方素洁大婚当天得知消息,穿着喜服不顾一切的赶回芙蓉,结果也并没帮上什么忙,倒是惹得煤哥很不快。按乡下的风俗礼未成算不得夫妻,可那红本本都领了,还能死不认账么。在芙蓉一呆就是一周,也不是真的到了卷毛妹非她作陪不可的地步,但就是不想回浣溪。一想到七大姑八大姨摆竹椅子坐在门口八卦的样子,她便头疼欲裂。煤哥打电话来说明天必须回去,想来他面子上挂不住吧。
想着想着走出了医院,正午的阳光酷热难耐,看见外面金黄的地面方素洁迈不出腿,一时间生了折返的念头。卷毛妹大抵睡下了,还能去哪儿呢。不知不觉又走了回来,心道,趴在门上看一眼好了。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卷毛妹躺下只露出脑袋的朦胧影子,中午服过药,困了是理所当然的。接着漫无目的地走,挂号厅有许多冰冰凉凉的长椅,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本没想睡觉,躺上去却昏昏沉沉的,眼皮被胶水糊住了一样,飞快地入眠。
一晃又是桂秋,适逢白露,方素洁循着惯例回了趟老家。家乡的秋天还是很美,满地红枫落叶归根,一派温柔的童话色彩。穿梭在乡间的小路,方素洁走马观花,今夕相比,不过是几颗树木长得高点而已。今天特意走的一条不常走的路,路上处处是回忆,喔,儿时放风筝卡在树上气得哇哇大叫的地方;夏夜里玩具掉进池塘不得不忍受着蛤蟆的鸣叫四处找寻;想偷摘别人家的小橘子却被看门的大黑狗吓得屁滚尿流……诸如此类。称不上多难忘,想起来还是会心一笑。多希望原地变作一个小朋友,遇事可以躲到妈妈的怀里。
煤哥的住处离养猪场很近,方素洁站在不远处,始终不愿挪步。
“哎……”唉声叹气过后,捏紧拳头仿佛赴死一般预备抬腿。突然一个人引起了方素洁的注意。
是……一个女人?
黄裙子的女人手里抱着什么东西,走向煤哥的房子,随后,扣响房门。
不知为何方素洁闪躲到了树后,偷偷盯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门开了,黄裙子女人从容不迫地进入房间,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脖子,姿态优雅气质大方,举手投足彰显女主人的气派。
怪了,那女人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奇怪!方素洁见门关了,快速跟过去,贴在墙边偷听那人的身份。
“雅雯来了,孩子给我吧。哟,挺沉的,瞧这鼻子眼睛,像你。”
什么意思,自己的孩子给他作甚?方素洁听也听不明白,干脆趴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看。
“老煤,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煤哥神色懵懂,讪笑着说道:“什么怎么样,现在不挺好?”
“你倒会讨巧卖笑!装什么好东西。”女人嗔怒道。
煤哥不答,低下头去逗孩子,黄裙女人复而发起进攻:“我为你生儿育女饱受磨难,你现在娶了那个女的,害得我苦心筹谋的一切都白费了!”
什么!孩子是煤哥的!方素洁差点被口水呛到了。
“不是,你别这样。我是孩子他爹,你是孩子他妈,不就得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我名分了?!”
煤哥别过脸去不发声了。
“好,既然你无情无义,以后别想进我家门!”黄裙女人手帕一扔,气势汹汹的上去抱走了孩子。
煤哥急忙拉住,道:“干什么!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怎么了?舍不得孩子了?老煤啊……你真是不改初心……一如既往的贪婪啊!不给我名分,还想要我的孩子!”
煤哥沉着脸,缓了缓口气说:“坐下,好商量。”
黄裙女人却不买账:“商量?我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你到底想干嘛!”煤哥忍不住喊道。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离婚!我要你和那个女的离婚!”
离婚,太好了!方素洁听墙角听着听着差点笑出声。不过她还是强行捂住嘴,把情绪先压下来,继续观察事态。
“你……你你你……真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无理取闹的是你。我懒得跟你浪费时间,走了。”说罢抱着孩子站起来。
方素洁急忙溜走,以防被女人撞见。黄裙女人脚步很快,一溜烟就没了。
过后几天,方素洁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反反复复的纠结着,要不要伙同那个女人一起对付煤哥呢?虽然我们各自怀揣目的,然而我们最终所希望的结果都指向离婚这件事。很显然,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让方素洁可以折返的机会!
为了和煤哥结婚,达成母亲的愿望,方素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失去爱人,失去手帕交。这些足以让方素洁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想到上天竟然为她准备了一条后路,方素洁既紧张又兴奋,她必须牢牢抓住它,它是最后的决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