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梦州·九渊城】

　　接送与瞧热闹的人将港口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朝意与萧尚景穿过人群去点验身份名文，验身的季仙肩上缠着一只异瞳白蛇，朝着来人打量，灵瞳似能看穿一切伪装。

　　萧尚景因为鬼哗冰索与身在审判的原因，一下云舟便被几名学院弟子带走。

　　朝意这才后知后觉，他的脸色分明也一直不好。

　　她蹙眉道：“明川哥哥，你……”

　　萧尚景低声咳了一声：“无碍，学院内再见，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便被半押送似的带走了，玉书泽紧随其后。

　　许是这一路实在不太平，走下云舟后，面对这一片十分陌生的环境，朝意对周遭环境变得十分警觉，直到看见星河。

　　他长得算标致，又高又壮，面情淡淡的，分明比朝意大不了几岁，却给人以沉稳之感。

　　“星河副官，在这儿呢。”

　　星河抿唇不语，目光移向不远处。

　　朝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面有刀疤的男子携带着数名银甲卫，朝着朝意走来。

　　“是雪浴天的峙渊御侮。”星河解答道。

　　得知曾经的天妃筠雾乃皓月神女之人并不多，除了少数几名得力的星辰卫外，峙渊也算是其中一个。

　　峙渊作为皓月自小培养长大的徒弟，自是情意深重，皓月去世后，其便将注意力集中在珂玥身上，多年来听命于增华，为训练珂玥一事上下了不小功夫。

　　总之，根据记忆看来，说此人乃增华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殿下。”峙渊颔首道，“今后在九渊我会负责您所有事务，您可以随时吩咐。”

　　朝意应了一声，峙渊接过朝意手中提着的食匣，不禁问道：“此中之物殿下可验过毒？”

　　“放心，验过的。”朝意回味起方才在云舟上吃的玉麦饼，抿唇道，“还挺好吃，你饿么？可以尝尝。”

　　峙渊抱着食匣的手一僵，似乎觉得公主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且从前的珂玥可不会与他聊这些日常的话。

　　“听闻您失忆了？”

　　朝意边走边答：“是忘了些。”

　　峙渊庆幸地舒了口气，还好，没全忘。

　　“此人……”峙渊看向星河。

　　“我新买的贴身侍卫。”

　　峙渊垂头示意明白，并未多言其他。

　　而后峙渊扶朝意上了马车，驶往华珍阁。

　　华珍阁乃不梦州最大的珍品铺，店内排排列列摆放着许多精美的物件——玉髓、香桂、枭香酒、缠臂巾、明玉白虎、墨玉周鱼、金丝锦织地毯、琉璃风灯……

　　还有瓷刻鸳鸯鼎、璧玉什晶扇，连放彩凤戏凰灯的梨花桌的桌边儿与角落堆放的木箱子上都嵌了金丝。

　　管事的人得知朝意身份后连忙喊上店内小厮站成一排一起向朝意作揖行礼：“拜见殿下！”

　　知晓珂玥要来，他们还特地预备了许多衣裳首饰，都是时兴的款式，有的甚至价值连城。

　　“这家珍宝阁乃苍云国的店铺之一，离九渊较近，后院处的房屋已经令人收拾出来了，殿下若不想住在学院，便可住在此处。”

　　“还有隔壁的成衣铺、首饰铺、西街的家具铺、兵器铺，还有几家客栈酒肆等，均是云生氏的产业，尊上说殿下既来九渊城，那这些产业便都归殿下，由殿下打理。”

　　朝意瞧着琳琅满目的珍品睁大了眼睛，感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有精神。

　　这就是公主的待遇吗！

　　“咳——”星河窃声提醒，“富贵迷人眼。”

　　朝意心道知道了，还是没忍住小逛了会儿，良久才答：“算了，我还是住学院内吧！”

　　她平复着心情，尽量表现出平常见到花花草草的模样，暗自窃喜抬手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物件：“这几个都替我拿到学院的寓所吧！”

　　朝意理直气壮。

　　如今她身为公主，出门在外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云生氏乃至一个国家的脸面，用的、穿的自然要求最好。

　　嗯，这很合理。

　　一旁的峙渊道了声是，命人包好。

　　朝意在华珍阁内逛了好一会儿，她从窗内望去，瞧着一团黑一团白的奇异天色入了迷。

　　她垂眸，院内生长了一株奇形怪状的山茶树，一边生长茂盛，花团锦簇，另一边却凋零得不成样子，花朵一整朵一整朵地往下掉。

　　朝意不禁想到那些人头缝旁生长的怪异的花木。

　　芸息泽自经历邪灵侵扰后，便生长了许多奇异的种株。

　　而半落青季仙执掌芸息泽四季，修习的五行自然之灵，对压制邪灵十分有效，在两百多年前第二次在不梦州爆发邪灵时，便有修真上书提议，联合半落青，让大世九阶术修共习‘除邪’、‘净土’之法。

　　芸息泽还有不少门派，修炼的术法对压制邪灵也很有作用，故三国联合半落青在不梦州创办了九渊学院。

　　峙渊顺着朝意的目光看去，道：“不梦州原本钟灵毓秀，宝物遍地，数百年前邪灵侵蚀，使其灵域的灵气变更，便孕育出了许多新品种的种株。”

　　“除此之外还有亦正亦邪的灵器，四大神器其中之三就是那时被人们发现。”

　　或是他提到了神器，朝意下意识朝他看去。

　　峙渊有条不紊道：“殿下此番来九渊的主要任务有二，一是修习九阶之术，掌握八阶术——天璇·化影，此术有助于殿下觉醒体内皓月神力。”

　　“第二便是与枕山君一同寻找除了满月弓外，剩余的三大神器。”

　　“若说还有第三……”峙渊顿了顿又道，“便是与一有利于雪浴天的家族联姻。苍云国内世家权利太大，不推荐殿下与世家联姻，殿下可首选外国贵族或诸侯国弟子联姻。”

　　朝意收回目光，并未作出回应，似没听到这话一般，只敷衍地道了句知道了。

　　她来此处可有正事儿要做，她可没有心思去想嫁什么人。

　　“可据我所知，满月弓的灵源之珠傍月也失踪已久，为何不用寻？”朝意问道。

　　峙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只道不知与听令行事，朝意也不再多问，心想也许此物正是在她父亲手里。

　　“九渊内汇集三国各家子弟，鱼龙混杂，殿下刚遇刺杀，定要小心行事。”

　　接着峙渊又讲了诸多关于九渊内各国势力盘踞的事情，朝意一边喝茶，一边捡着他话中的可取之处，听得漫不经心。

　　她低头看向手腕，腕处除了红了一瓣花叶的白莲，倒是暂时不见术枷的印记。

　　术枷会压制她的灵气，若强行使用灵力至一定程度，术枷印记便会显现，恐将危及自身。

　　要在这乱世中立足，家族势力只能是锦上添花，一夜倾覆的世家大族多得是，故必须自身足以强大才是硬道理。

　　而若要变得强大，须得先消除了这影响她发挥的该死的破玩意儿。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那个给她下咒的八羔子，一边想该如何解。

　　对了，小竹马。

　　“明川哥哥如何了？”朝意道，“父亲吩咐我参与学院审判，至少要保证他不被驱逐。”

　　从峙渊口中朝意得知，九渊的秋季审判总会选在开学迎新的那一天，颇具警示新生的意味。

　　“审判之日就在明日，据卑职所知，枕山君已然不是第一次闯九渊的五院禁地了，此番禁地内丢失了一株一级灵种，枕山君有极大嫌疑。”

　　峙渊顿了顿，又道：“此次参与判决之人中还有守芸仙尊。”

　　“白守芸？”朝意脑海里飞快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得到大义灭亲、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几个形容词汇。

　　“白云生处怎么说也是我苍云国的仙门，枕山氏乃我云生氏分支，他总不至于真想将萧尚景逐出学院吧？”

　　峙渊却道：“极有这个可能。”

　　“……”

　　朝意闻言立马思索起对策来，她可不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九渊孤军奋战，更不想失去这个与灵霄镜有莫大关系的俊俏竹马。

　　峙渊此时的脸却更凝重了些：“更要紧的是，此番即墨氏前来九渊就学，其向九渊交予的入学费乃灵霄镜碎片。”

　　“灵霄镜！？”朝意闻言激动起来。

　　芸息泽的史书记载，四大神器中，只有灵霄镜并非在不梦州寻到，乃四神器中最古老的一个，虽说百年前灵霄镜镜身被毁，但其碎片仍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峙渊道：“灵霄镜有窥视过往之能，此前即墨氏命人寻到了散落的十块碎片中的一块，与九渊各院长商定好，会将其用于提升八院负责通讯的机关星海。”

　　朝意分析道：“意思是，学院想利用这枚灵霄镜碎片窥看当日明川哥哥的忆海？坐实他的罪名？”

　　朝意说完觉得不对：“不过那灵种当真是明川哥哥所盗么？”

　　峙渊摇头：“枕山君软禁于九渊，我们的人不好与之接触，若想解决此事，殿下可从即墨氏下手。”

　　朝意方才注意力均在灵霄镜碎片上，此时反应过来才问：“你所言的即墨氏……”

　　“即墨乃南禹城主之姓，此番来九渊之人便是南禹少城主即墨儒。”

　　南禹，一座位于苍云国之南、蓝凰国之北的城邦，独立于三国之外，却与蓝凰国交好。

　　峙渊顿了顿又道：“此番试图对殿下不利的医女一帮人，亦是南禹人。”

　　他说完，在朝意惊讶的眼神下拿出一张纹有金线龙纹的密旨，双手呈予朝意。

　　朝意自然认得此为何物，赶忙接过。

　　密旨所言内容简洁，大致只有一个意思：苍云国将出兵讨伐南禹。

　　原因是南禹派医女等一众人潜伏苍云国，妄图对我国公主不利，还让英武公丧命于五里雾。

　　“英武公？”

　　峙渊答：“此番邹将军为奸人所害，尊上追谥号英武公，厚待其九族，邹家军亦为此番讨伐南禹的主力军。”

　　朝意记得邹家军向来只听邹家号令。

　　一瞬间，朝意便仿若明白了这一切背后的目的。

　　从医女几人的身份，到杀害邹严后的嫁祸，甚至让朝意这个皇家公主亲自入局，陷入“重伤”之势。

　　这一切的一切，终是为了给出兵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就如月前她遭到刺杀时一样。

　　朝意虽改变了珂玥死在五里雾的结局，却改变不了雪浴天攻打南禹的结局。

　　事态的发展、最终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所谓事实，不过只是位高权重之人想让公众看到的罢了。

　　毕竟历史总由胜利者编撰。

　　既如此，朝意不禁又想，原本故事线中珂玥的死亡，怕是也另有引情，甚至与她这位“父亲”脱不了干系。

　　“本宫知道了。”朝意吐出这几个字，除此之外她感觉好像也说不出其他什么来了。

　　峙渊又拿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雪浴天龙虎令。

　　“怎么，这仗需要我去打？”

　　峙渊自然知道她误会了，赶忙澄清：“并非要您亲征，尊上特派了龙虎卫前来，不日便会抵达，殿下只需持令以皇女身份将龙虎令交予将领，其余事务交由属下安排即可。”

　　朝意闻言本应觉得讽刺，心中却并未掀起波澜。

　　她收起思绪，装作乖巧顺从：“珂玥一切听从父尊安排。”

　　待峙渊走后，朝意望着那株山茶花良久不语。

　　山茶花又名断头花，鲜红如血的花朵一整个掉落，倒是确如其名一般。

　　“南禹城邦多年占据南港，给苍云国进出口的佣金等费用是蓝凰国的三倍有余。”星河走进屋子说道，“增华或许早就有了出兵的念头。”

　　她知道星河想说什么，遂嗯了声道：“生于乱世，各国各部族之间明争暗斗，这些年我们行走于各大星域，早就见多不怪了不是吗？”

　　是了，蝼蚁难以撼动大树，饶是功效再好的一株灵药，也救不了万人之疾。

　　“但既然灵霄镜给了我这样一个特殊身份，总得试试。”

　　试着改变，试着拯救。

　　“待灵霄镜复原，不仅蓝星，说不定芸息泽、以及所有遭到毁灭的星域都能被我们救下呢？”

　　星河看着她眼底泛着的白光，亦回予微笑。

　　朝意回想到这几次触发的“窥看”技能，她心里也已然有了猜测。

　　可以确认的是，在她的记忆里，珂玥从未修习过感应类的术法，既然不属于从前，那便是新的力量——她体内的皓月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