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自省(哲学)
徐林:“你的意思是,我对张小满的时候,使用了权术?”
王俊生点头,“那是你第一次使用权术。你看不起她,也不敬畏她的生命,一个眼神就让你的打手(朱家人)为你出重拳。”
“你自己扪心自问,那一拳是否太狠了?”
徐林对此没有感觉。
他无法理解。
王俊生看他神色也明白,“咱们换一下。如果那天被打的,不是张小满,而是一头黑熊呢?”
NO!
徐林下意识觉着打得太重了,黑熊做事是全凭天性,人应该多宽容这些动物。
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差距。
张小满也是她的天性。
人也几乎全凭天性行事,都是动物。
徐林的头与脊背出冷汗,思维也越发清明。
他懂王俊生的意思了。
王俊生:“屁股决定脑袋。你为野祭司做事,思维向着那边,无可厚非。那么我这样的普通人,与你这样的人保持距离,也只是保命的权宜之计。”
徐林无力辩解,“没有。我不会对人见死不救的。”
他也是人。
王俊生:“你自己想想,一个人上山,与一头野猪上山,你是会去关心人,还是关心猪?”
猪。
徐林心里立即有了答案。也越发无地自容,捂着头不敢看王俊生。
“这是因为你第一次沾染权力,你以后只会有更多权力。”
NO!
徐林已经不想听王俊生说了。
“我承认你做事果决,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可我同样看不到你人的温度。”
徐林低声呢喃,“对不起。”
他一直审判着王俊生这个富二代,从来不知,他在王俊生眼里,也不是值得长交的朋友。
徐林蹲下身,“对不起。”
是他太双标了。
王俊生转身离开。
只留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音。
待到声音消散,徐林抱着自己,独自思量许久。又站起身,去林子里坐了半宿。
次日一早,江榆起身,看到徐林已经在院子里磨木条子了。
“这么早?”江榆诧异,他很少看到徐林起得比他早。
“嗯。没事干,想早点把灯笼做好。”
这一天,徐林基本上除了吃饭,就一直在鼓捣灯笼。
康康都是江榆帮着带。
下午的时候,徐林已经基本做好了雏形。
灯笼纸他思索了许久,就用之前跟着王俊生买护肤品,那些盒子里送得包装绸缎。
都是很好的布料,但是因为很小,徐林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是收集起来。
他对这位神灵的印象就是“白雾”。
所以先用白色砂布包了一圈。
之后用柔软缎面的白色锦缎弯弯曲曲(“V”字型)在灯笼上方绕了一圈,像是一圈波浪。
下面再用白色砂布一褶一褶模仿着女孩子的蓬蓬裙,做出浓雾的朦胧感。
“徐林,天黑了?还做啊?”江榆催促。
“快了。一鼓作气,做完它。”
又熬夜捣鼓两小时,出来的成品,一言难尽。
徐林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他的艺术品味,与动手能力,也就支持他到这种地步。
如果王俊生在身边,还能给他支支招。
地上还剩下一些边角料,爬报废率太高,他准备了不少木条。
现在差不多还够做一个灯笼。
徐林想了想,又蹲下身,继续点蜡弯曲木条。
第二个的手速快了许多。
骨架很快搭好。
灯笼纸……他小心翼翼进入宿舍,担心吵醒床上的小孩。
在桌上翻找,找到一个糖罐子。
打开,里面全是糖衣。
塑料材质,金属光泽,翻转,能看到完整的彩虹光。
这全是王俊生吃的高级糖果剩得。因为感觉好看,就全放在了一个盒子。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徐林把整个罐子抱走,回到院子里,摊开,查看各自的特色,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张纸粘上去。
因为糖纸的大小与木条间距的限制,时常有贴了这张,另一张粘不在一处。因此出现不少镂空。
最后的成果……有些像KTV里的球形彩灯。
徐林:“……”他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
他庆幸还好有些镂空,没有太闪。
如果全贴上糖纸,估计只有小女孩才喜欢这种过于亮眼的设计。
把剩下的材料简单归拢,打扫地面,天也有熹微光亮。
徐林把第二个灯笼放在王俊生宿舍门口,自己拿着第一个灯笼等着江榆起床。
4点半,江榆下楼烧火,看见徐林,“这么早?你没睡?”
徐林点头。
“我昨天看你还要整灯笼,就自己带着康康和我睡了。”
徐林再次点头。
江榆注意到徐林的欲言又止,他此时身上外套、秋衣、雪地鞋穿着整整齐齐,手里还有一个灯笼,“你有事?”
“我想请假一周。”
江榆沉默片刻,慢慢思索事情,“你犯错了?”
萨满的一些事,两人都心照不宣。
徐林点头,“我感觉是。”
按照规矩,他需要禁食一周,自省自检。
江榆沉默一会儿,“我也觉着你对那个女孩子下手太狠了。去吧。”
徐林拎着灯笼进山,漫无目的走着。将灯笼放在了松鼠窝前,便继续随意走着。
周围景色如何,是凸翘的高山是嶙峋的山石还是苍劲的树木,都无所谓。
徐林反复回想,当时他与张小满沟通的时候,到底是他冷酷,还是张小满太嚣张?
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徐林忽然想到,他一开始,是连康康这个孩子也没想过救的。
对张小满的态度也更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鄙视。
他似乎在逐渐剥离“人”的身份。
他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别人当人。
对人的世俗观念与做法越来越淡。
思维逐渐被森林同化了。
而他看不起的富家子弟王俊生却有一颗炽热敏锐聪慧的赤子之心。他会怜悯,当圣子,也会分不清好歹胡闹。
而他自己呢,想问题,喜欢站在上方,用上帝视角俯瞰着这一切。
王俊生则是站在地面上的人,用人的角度、有温度地处理事情。
虽然王俊生咋咋唬唬,但徐林也承认,王俊生比他有温度。
他更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的王俊生反而是最敏锐发现这个问题的。
他非完人,有长处有短处。其长正好补徐林的短。
张小满那姑娘也不是没有优点。
这人没心没肺,被打之后元气复活,性格乖张但人并不扭曲。
虽然世俗,又臭屁,又犟又蠢,可那张充满笑容的脸仿佛一张不会被外界涂染的彩色纸。
她又何尝不是一种赤子之心?
张小满只是没有一个合格的引路人帮她。
她自己无头苍蝇般乱闯,与无数创业的小老板一样顽强有毅力,为何他从来不给予帮助和肯定?
他也不过是运气好,得人所助,路遇贵人罢了。
如果不是野祭司给他这个“印记”,他又会知道那么多?感知到一些异常?
他一个幸运的人,凭什么瞧不起那些没运气的人?
还有对人的态度。
王俊生点醒了他,他把“人”从自然、森林中抽离了出来。
甚至想当然地把“人”放在了“自然”的对立面。
“人与自然”这个课题,几百年纷争不断。
大家一直做得,也是寻找保持“人与自然”的平衡。
他又凭什么想当然地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
人对自然也不是只有负反馈一种结果,也有正反馈。
人也是一种生物,他不能想当然地把人从自然力剔除,认为人就是破坏自然的因素。
森林里,人也是重要的生灵。
他不该把自己这个物种抛弃。
他需要重新审视“人”的作用,摆正“人”的态度。把人重新放归在“生物”的范畴里。
像王俊生所说得,有温度地处理森林里的人与事。
……
出来时发现王俊生在院子门口守着,看到徐林走出来,兴奋地跑过来,不住地道歉,“你出来了!还好你没事!”
“我当时话说太重了。对不起。还好你出来了,不然我无法原谅自己。”
善良的人总是怕伤害别人。
徐林看着王俊生,轻声说道,“我可以委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可以拜托你盯着我吗?”
王俊生懵。
徐林解释,“我靠近那边的世界,不自觉就会被那个世界所影响。就像朱家那个孩子,灵魂不自觉跟着神灵走了。”
王俊生:“你的意思是,你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差不多。”只是他是仰望神灵,一样会被神灵影响。
“我需要有个人做我的绳子,时不时拉我一把。”
王俊生这个人就不错。
他确实时常圣母心发作。
但他富有的家庭也教给他独特的思维方式。
他不会真正地犯蠢,只是一些可以轻易兜底的错误,他们家由着他放纵罢了。
王俊生笑着说:“我与姥姥说了你的事。她说我对你太苛刻了。第一次无法处理,是在所难免的。能有所反省,就是好孩子,让我有能力就拉你一把。”
江榆一直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也能猜出什么话题。
江榆提醒,“你可以拒绝野祭司。她一直留了余地给你。你只是她的传话人,代言人,不是真正的祭司。祭司才无法退出。”
徐林知道这个意思,他也猜出祭司此举的善意,权限虽然小了,自由也更大了。
徐林摇摇头,眼底清明,笑着回应,“我想干下去。”
他喜欢那个神奇的世界。
喜欢听到森林里的生物时不时的声音,让他的世界也变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