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生我的气不?”钟效国试探着开口。
方素洁不瞧他,噘着嘴道:“生!生一半。”
“还有一半呢?”
“原谅你了。”
钟效国的心情总算好上三分,原本紧绷的面部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好…好……”
一阵暴雨般急促有力的脚步声钻进耳朵,方素洁一抬头便见到瓜娃子焦急的面孔,他在门口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吞吞吐吐的报告:“洁哥…洁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外面…东方小霸王……前来挑衅!”
“安!”方素洁嗖的一下蹿起来,挽起袖子眼露凶光。
“狗东西,会挑日子!”
钟效国急忙拦住:“不可!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们不能硬碰硬,得……”
“钟效国你让开!”方素洁懒得同他废话,立刻吩咐小弟们抄起家伙准备作战。
话音刚落,弟娃们团结一心,人手一件“武器”,气势汹汹的去了,空荡的房间内很快只剩钟效国一人。“得想个办法智取呀。”
哎,钟效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拔腿追了出去。
刚踏过门槛,耳边就听见极大的喧哗声,大树下两波人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紧张的气氛仿佛一点就着。
“方素洁,你这个臭没爹的!”
“你说啥子!你再说一遍!”
“方!素!洁!你!是!个!臭!没……哎哟!”
方素洁一棍棒抡过去,说脏话的那小子立马跌倒在地,抱着肚子哇哇大叫。“方素洁你不是人!”
“好啊,方素洁!你居然敢打我的兄弟!”霸王头子眼睛都瞪直了。
“切,”方素洁大拇指往鼻头上一蹭,脸顺势别过去,斜眼道,“好端端的,非来找事,怪不得我打!”
“老实说,我们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什么狗屁卧龙斩月帮啊,笑死人了!整个浣溪,只有我们东方小霸王才是最厉害的!今天我们是专程来宣战的!方素洁,你敢不敢应?”
霸王头子越说越来劲,心想他们堂堂一群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打不过几个臭屁小孩?何况还是由方素洁引领的,想想也是不堪一击。头子一边打量卧龙斩月帮的小孩,一边窃喜不已,哈哈,一个丫头片子,一个弱鸡知识分子,一个空有蛮力,一个只会唱歌,还有一个脑子有坑的,最后那个娃子个头还没狗大,也配和东方小霸王相提并论……
“嘿,嘿!”方素洁多瞥一眼他那傻了吧唧的样儿,都觉得晦气。
“我说,你到底敢不敢,要是怕了,现在跪下喊声爹爹。”
方素洁大手一挥:“弟娃儿,上!”
明明只有五个人,却好像有一支军队,大家斗志昂扬、整齐划一,形成一股压倒性的气势,直逼霸王们的脑门。
“慢着,大家……别打,别打啊!”钟效国的声音被淹没在棍棒相交的声响中,格外渺小又无助。
来来回回对战有十分钟,钟效国在一旁焦头烂额,汗水浸透了整个背部,想不出结束这场战斗的办法,也不忍心丢下其他人不管。
乍见远处一抹粉色倩影,钟效国如同见了救星,马不停蹄健步如飞,十来步到卷毛妹跟前催促道:“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引开那些男生吧。”
卷毛妹拎着裙摆摇曳生姿,十指裹了布包,不加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面上随即浮现出嫌恶的小表情。
“聒噪!我才不去!回回靠我,钟效国你有没有点能耐啊!”卷毛妹嗔怪道。
钟效国听她不愿,丧气地垂下眼眸,好似路边乞食的可怜小狗,低声请求着:“最后一次。”
“说嘛,洁哥又爪子了?喊她莫惹那些臭男娃儿,她不听。”
“不是,这回不是素洁闯祸,是那几个霸王前来下战书!他们还辱骂素洁的父亲!”
钟效国话落,只见卷毛妹柳眉倒竖、怒目圆瞪,原本拿在手边把玩的柳枝也一折两半,含怨道:“你个钟效国,不早说!他们爱打架让他们打去,戳人肺管子就是不地道了!”
卷毛妹偕同钟效国一溜烟儿跑去,树下两帮人打得难舍难分,卷毛妹正欲出手,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大叫。
“够了!”
熟悉的音色叫方素洁浑身发麻,鸡皮疙瘩爬了一身,对面的人同样被吓了一跳,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树丛后面隐隐透出个穿红袍的大娘,站在斜坡上居高临下扯着嗓子呐喊:“回你们家写作业去!一个二个的,翻天了要!真的就当老娘不存在哇!”
霸王头子回过头翻白眼,招呼他的弟兄们撤退了去,临走还不忘对方素洁羞辱一番。
“老寡妇,丧门爹,加你一个哈儿,安逸得很哦!”
“你……”方素洁指甲直朝肉里掐,脸涨得通红,根本踹不过气。
卷毛妹在一旁愤懑不平:“什么王八投胎,说出这话恶心人!”
“哈哈哈哈哈,哪个娶了你老娘,给你当后爹哦!”
“滚起爬,爬远点!”方素洁忍不住追上去叫嚷,可惜于事无补。
钟效国赶来握住她的手臂,对她好言相劝:“他们没教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方素洁阴沉着脸,像没听见一样,甩开钟效国走了。
黄红英正好下来,逮着方素洁就是一通教育,方素洁捂住耳朵大叫:“啰嗦!啰嗦!啰嗦!”
“你娃娃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黄红英扬起巴掌,却听方素洁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话还没说完,方素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说,要做妈妈顶天立地的女儿,此刻,却不知有多羡慕那些寻常人家的小棉袄。
“哭什么哭,没出息。”
钟效国递上纸巾,手搭在方素洁外侧的肩头,心有不忍,扶了扶眼镜正色道:“阿姨,素洁已经在改了,她在努力克制,努力学习,可能现阶段没办法把成果展示给您,但请您相信她,给她时间证明自己!在我眼中的她,有一颗无比热烈的赤子之心!”
“打架是不对的,小朋友不应该打架。”
“打架固然不对,可是……孝心没有错。”钟效国看着她小声说。
方素洁忽然觉得眼睛更酸了,泪珠一大股一大股的跌落,泣不成声。
好恨,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钟哥……钟哥……”
眼前模糊一片,听力仿佛被暂时没收了,方素洁沉浸在伤感里,只感觉钟效国对妈说了很多话,许下了连她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承诺,说什么会带素洁做好学生,一起进步,考上大学……
过后方素洁找到钟效国,说真是惭愧,害你不得不说那么多违心的话。
钟效国笑了笑:“什么违心,我说的全是真实感受,你就是很好,虽然有时爱闯些小祸……”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听到最后一句,方素洁羞得通红,卷毛妹惯会揣度,躲在后面偷偷笑起来。
方素洁察觉到卷毛妹不对劲,挤眉弄眼的叫她别笑,可谁知卷毛妹居然笑得更厉害了。
“我晓得你又在想啥子,不准乱说哈!”
“我不说我不说,留给你说!嘻嘻嘻……”
钟效国抬起头,不知他是为人太耿直,还是脑子缺根筋,竟问:“我那另一半,能勾销么?”
“钟哥啊……哎,算了。勾,想勾好多勾好多!”
“真的?”钟效国眼睛亮了亮,“我全勾了去,成不?”
“我·说·啦!都随便你!”方素洁叉腰,“还有,即日起恢复卧龙斩月帮副帮主一职!”
钟效国平时温吞温吞的,情绪不易起伏,今天倒千年铁树一开花,整个人被扔进满是沸水的大铁锅里滚几圈那般,红润得头顶几乎能冒汽儿了。
眼前人的模样雾里看花般随风沙隐去,缓缓回神,惊觉身处门前。走进卧室看向床头的照片,方素洁注视着每一个人的笑脸,犹豫再三,终于闭上眼,抱着快刀斩乱麻的决绝咔嚓一下按倒了它。焦急地收拢支架,将它藏进最底下的抽屉里。
周末安顿好酉时,方素洁周身疲惫,索性下楼散步舒心,原想随意逛逛就回去,却不自觉走到了母校背后的小吃街,此时没到饭点,人虽不多,也算不上冷清。
溜达了一圈,最后方素洁把目标锁定在一家狼牙土豆摊上,刚想开口,没想到被一对年轻情侣打断了。
“老板,小份酸辣,大份麻辣,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方素洁下意识的投去了视线,说话的小伙子头发茂密精神饱满,体格不算壮硕只能说中等,旁边的姑娘身材微胖,面容姣好,眉目间的青涩给人感觉不超过二十岁。
“你扫我,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钱转过去了啊。”
“好勒。”
小伙子注意到方素洁的目光,转过头微微一笑,他个性自来熟,跟谁都能很快热络起来。
“姐,我跟你说选这家就对啦!我们两老顾客了,每次都来这家吃,你要不能吃辣就选糖醋味儿的,只能吃一点辣就选甜辣味儿的,要像我跟我妹似的,酸辣麻辣看个人口味咯!”
方素洁点头笑了笑,说:“嗯,好。那我来一份酸辣的吧。”
“哎好,大份小份呐。”老板一边忙活一边抬头问。
“就小份吧,回家还要吃晚饭呢。”
一旁等待的小伙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情况,仔细盯着方素洁的脸瞧了个遍,恍然大悟地叫嚷起来:“你…你是……”
“嗯?我们认识吗?”
“姐!我跟我妹你不认识了?我小时老去你家里玩儿呢,我妈和你妈关系可好了!”
“小范!”方素洁惊喜道。
小范连连称是,并把姑娘推到方素洁跟前:“这是我妹妹顺儿妞!她是老来女,那时太小了,你没怎么见过。”
“瞧我这眼神,你没开口时我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原来顺儿妞都长这么大了呀!哦对了,范孃呢,她怎么样了?”
“妈精神还不错,我最近劝她搬到市里来,跟我们一块儿住也好,她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人照顾,姐你说是不是?”
“喔,那羊肉串不做了?”
小范摆摆手,说:“羊肉串,那玩意油烟多大啊……”
“也是哈。”如今方素洁也觉得,还是健康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