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攻城这一日,宁国京城的大门并没有如大军进犯一般四门紧闭,相反,四门大开。城门前立着全副盔甲的士兵,队伍整齐肃穆,是守护京麓之地的重兵。
星旗招展,大大的“宁”字的旗帜迎风飘扬。慕容璟一袭明黄龙袍,立在南城门前,风吹来的时候,龙袍衣袖飘摆,遥遥看去,如九天之上飞舞的腾龙。即便兵临城下,依然我自尊荣。陈子离坐在马上,看向城楼,外罩银白色的铁甲。要是洛依尘在这里,必定要感叹一句,子离的白袍银甲,才是真正好看。
四目相对,千军万马在两人中间被隔离拉远。他们骨子里有着一样的骄傲,天生来的尊贵让他们在这一局棋里游刃有余。两双执棋的手从暗处斗到明处,无数交锋,今日终于下到了最后一步棋。
晴朗的天空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两方兵马队列整齐,纹丝不动。凉风过后,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碎的烟雨,古老的城墙将烟雨织染成了天青色。雨轻轻细细,落在身上,脸上,若有似无,天空中日色未被云彩遮蒙,烟雨柔如女子的手,数十万人马的铁血肃杀似乎在被轻柔地一丝丝抚平。
慕容璟看着城下的兵马,忽然笑了一声,看向阵前的陈子离说道:“摄政王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短短数月,便能打到我宁国的京城来。只是不知道今日你是否足够幸运,能赢了我,若是活不下去,你们太后也就白忙活一场了。”
陈子离挑了挑眉,笑道:“本王得上天厚待,上有圣主明君,下有将士一心,运气自然好。只是宁王的信心,也足够令本王敬服。”百万人静寂,呼吸不闻,连战马的踢踏声也不见,只有细雨静寂地飘着。
慕容璟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当我胜不过你?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慕容璟眸光一凛,对身后大军命令道:“尔等听命,今日慕容璟和陈子离立约,我与他一战生死。若我死,我宁国大军归顺煊国,宁国消亡,再不复尔。若他死,宁国永存。”
五十万大军队形不乱,齐齐跪在地上,整齐一致地高喊:“是!”
慕容璟忽然哈哈大笑,直直的看着他道:“陈子离,我的生前身后事可都交代了,你敢不敢?”慕容璟话落,扬眉看着陈子离。
陈子离淡淡看着他,面色没有什么情绪:“有何不敢?”回头看了一眼,同煊国大军道:“今时今日,立赌誓约,一决生死。不波及黎民,不令战火践踏百万精魂,输赢胜负,成败一人尔。若我赢,宁国消亡。若我败,于这天下再不踏前一步。”
“谨遵摄政王命!”陈子离身后的煊国大军和齐齐应声,震耳欲聋。
“陈子离,皇城围困,若不立誓,血染我宁国皇城的话,这整个天下早晚是你的。如今这般立誓,若是死了的话,别事后在黄泉路上说你吃了亏。”慕容璟冷冽警告。
“我是为了还黎民苍生一片锦绣江山,不是为了血染天下。兵临城下,人马留中不发,又有何稀奇?”陈子离笑着说完,便看着慕容璟的脸上也多出几分冷笑。
果然,慕容璟冷笑了一声,道:“说得冠冕堂皇,为了还天下河山锦绣吗?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陈子离自然知道慕容璟是在拖时间,但还是回道:“那又如何?我的女人能主宰我的江山天下,这是我之幸。因为有她,才有天下。因为有天下,也自然该有她。”
“既然如此,各凭本事吧!”慕容璟不知为何陈子离的毒还没发作,但是话已至此,不打他也没办法了,最多半个时辰,陈子离必然毒发。
陈子离颔首,再不多说,长枪早已握在了手中。慕容璟向背后微微一伸手,一柄龙腾剑便握在了他手中。慕容璟估算着陈子离毒发的时间,他若拼真功夫,便是这三日一日三餐吃灵丹妙药也比不过陈子离。只是高手相争,只有第一击才是真正可以致命的一击。一击之后,盛气已衰,自信之心也必将减衰,再击就更难出手。
小南坐在马上,看着陈子离,忽然喊了一声道:“王爷!”身后众人此刻忽然回神,便见到陈子离口吐鲜血,只是死死抓着缰绳才没坠下马来。
众人不知何故,小南却是心中起了疑,不待他问话,慕容璟便趁机打马往前来。陈子离仿佛是强撑着一般,稳了稳身形,打马向两军之间去了。
两道身影打马向对方而去,顷刻间过了一招后,慕容璟便坠下马来。一招之间,生死立判。小南此刻才知道陈子离的选择,他到底还是服了解毒丹。刚刚那不过是惺惺作态,引诱慕容璟动手罢了。
小南能想明白的事情,慕容璟此刻虽然剑悬颈上,也很快就明白了,他忽然笑出声来,道:“陈子离,奈何桥边,咱们不见不散。”他话音未落,陈子离手上便用了力,一道血痕飞溅而出。
宁国大军乱了一下,随即跪倒在地。正当煊军打算入皇城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喊杀声,原来是藏栖梧和阮欢的人打了起来。有传信的斥候报了慕容璟的死讯给藏栖梧,藏栖梧哪里是君子,如今宁国国君身死,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藏栖梧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降者不杀!”小南带头喊了这么一句,身后的煊军便此起彼伏得喊了起来。
慕容璟的尸体还在那晾着,宁国大军一阵混乱之后,逐渐有人扔掉了手中的刀剑。藏栖梧不过只有一半的人马,煊国外面有多少人,他们还不知道,于其在这里硬拼,拼死拼活得,皇帝死了,他们打赢了也没有太大好处,还不如降了。
藏栖梧端坐在马上,他原本以为阮欢不过就是个小白脸,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没想到,他的人根本就无法同阮欢硬拼。
看着全身血染的阮欢离自己越来越近,死在这个煊国人手里的宁国人堆叠成山,藏栖梧冲自己的将军们怒道:“你们都是废物吗?!杀一个阮欢,你们都杀不了?!”
“杀了他!”藏栖梧抽出了腰间的配剑,剑尖指着阮欢,大声下令道。
阮欢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随即就高举着手中的剑,大喊了一声:“中路,跟我杀!”阵前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父亲,”宁的中军阵中,藏栖梧的五儿子藏东军跟藏栖梧喊道:“阮欢手里还有后备军?”
数万黑甲铁骑排成了一个方形的骑兵阵,在面对宁人闻名天下的箭阵之时,这支重装铁骑占了上风,迎着如雨的飞箭,这支骑兵方阵,虽也有骑兵中箭落马,但风驰电掣间,这支阵形没有丝毫变化的骑兵方阵,就这么蛮横无礼地冲入了宁人的中军阵中。
藏栖梧的帅旗在雨中迎风飘展,不用仔细辨别,一目了然。突如其来的这支铁骑,出乎了藏栖梧的预料,也在一时之间晃了一下宁军的心神。
“煊国人的铁骑!”在禁军阵中,有将官高声惊叫了一声。
“不要乱!”也有将官大声喝斥自己的部下们。
“父亲,您先行避开吧!”藏东军这时提剑在手,跟藏栖梧说道。藏栖梧冷笑,这个时候他避开了,就是在自乱阵脚。
季泽带兵赶来,幸而阮欢没有将所有的人都调来围宁军,留了一支四万人的铁骑,由他带领,守在后方。
若不是阮欢留了这四万人,只怕如今同藏栖梧打的更加艰难。宁国京畿虽说已被陈子离拿下,但是毕竟里面还有几十万宁国人,他们就算降了也不会倒戈相向。藏栖梧的人,必须要阮欢自己歼灭。
季泽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眼陪在藏栖梧身边的藏东军,突然就冲着军阵的西南方高声喊道:“藏云,你个出尔反尔的混蛋!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冲进了中军阵,你个混蛋在哪里?老子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混蛋!”
季泽这几句话喊出之后,他们身在的宁军阵中,马上就又是一阵生乱。
“二哥?”藏东军马上就向了身边的父亲。
有藏东军这一边的将军跟藏栖梧道:“将军,那员敌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公子还想反了不成?”
“进入左军的煊国军人数不多,怎么那边还没把那些煊国人杀干净?”
“二公子的左军到底在干什么?”
……
藏东军这一派的将领一起出声质疑起藏云来,这是个彻底至藏云于死地的机会。
“闭嘴,闭嘴,给老子闭嘴!”藏栖梧暴喝了一声:“都给老子闭嘴!”藏栖梧气得全身发颤,战事末了,敌将跟他近在咫尺,这些人竟然还在记挂着世子之争?这是要自毁吗?
“将军!”有前方的将军在藏栖梧举起手中剑,要发怒的时候,声音破音地大喊了一声。
藏栖梧抬头,就见一员敌将浑身浴血,满是血污的脸上只一双眼睛还黑白分明,明明自己身在宁国大军之中,身边千军万马,这员敌将是怎么到自己身前来的?藏栖梧乍一到阮欢的时候,呼吸就是一滞。
阮欢一剑斩落了又一个挡着自己路的宁军,也不去管这员敌将是生是死,冲着藏栖梧喊了一声:“藏栖梧,你受死吧!”
众将一起往前冲,阮欢这一下却只是喊没有出手,让过了迎面的三员敌将后,直接落了马。
“父亲,走啊!”藏东军不再管藏栖梧的意愿,坐在马上探身扯过了藏栖梧的马缰绳,跟身边儿的副将道:“你护着父亲走!”
“混帐东西!”藏栖梧冲自己的儿子大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是要保护他,还是跟着一起撤退?宁军帅旗下,众人纠缠在了一起。
阮欢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杆亮银枪,人倒在地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这银枪向藏栖梧掷了过去。
藏栖梧还在发怒中,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疼,诧异地低头一,自己的心口处多了一截枪尖。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宁国人当初雄心勃勃地跟着自己的将军来攻打煊国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他们把煊国人逼到了穷途末路,却在胜利在望的时候,让自己的将军死在了他们自己的帅旗之下。
“藏栖梧死了!”有煊国兵卒大喊了起来,宁军阵顿时大乱。
“杀了藏东军!”阮欢起身之后,手中的刀指向了还在惊愕之中,回不过神来的藏东军。
“公子速走!”有宁国的将军回过神来,护着藏东军就要走。
藏栖梧一死,整个宁军阵马上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几个近卫护着藏栖梧的尸体要走,被季泽拦在了去路上。
“陛下驾崩了!”
“陛下被煊国王爷杀了!”
“陛下不在了!”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从皇城方向那里一路传了过来。
季泽扶起阮欢,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宁国人,阮欢趁乱夺了一匹马,打马便往宁国皇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