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请和离
深沉的夜,热闹的街,人比白天还多。
苏寒樱这几年陪在罗老爷子身边,一老一少虽然合得来,可有时候还是会失落。毕竟,她除了阿潇,没有同辈的年轻朋友。
今日,和李霂在一起,只是喝喝酒,聊聊天,她就有种全所未有的满足。
三两杯酒后,李霂双颊泛起红晕,苏寒樱一看就知他体弱不胜酒力,忙不敢让他多喝,只是一昧的劝他吃菜喝茶。
李霂早就弃了王爷架子,随性了许多,他对苏寒樱的好感倍增,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疑惑,只听他问:“苏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苏寒樱也不遮掩,老老实实的全盘托出:“殿下。可还记得十年前在枫宁渡口,你头戴遮面盔甲,手持宝剑,斩杀过一批山匪,救过一船村民?当时,我和母亲就在那条船上。殿下,你曾经也救了我的命。”
李霂心下一怔,他问:“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我带着盔甲,你怎么确定是我?”
苏寒樱指着那块玉,道:“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可我记得你身上佩戴的这块玉壁。我小时候家穷,从来没见过什么名贵之物。这块玉色泽莹润,样式精美,我当时记得十分清楚。后来,我进了罗府,也识得一些珍玩玉器。就知道当时能够佩戴起这样玉佩的人非富即贵。果不其然,这块高古玉佩确实也只有殿下这样身份的人才配拥有。”
李霂失神了,他把玩着那块玉,忽然觉得可笑至极。枫宁渡口他去过,只是,并没有这么一段救人的经历……上天仿佛故意在作弄他,什么事情都让罗丞抢先了一步……
押了口茶,他定了定心神,微笑道:“原来如此。十年前沧州发生太多事情了,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我记得沧州当时匪盗四起,太多山匪死在我的剑下,所以……”
苏寒樱急忙忙的打断他:“我懂我懂,你是皇子,要助理万机,这样的小事情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殿下不用在意我。十年来,我只是希望可以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李霂若有所思的道:“十年前,我救你。十年后,你救我。苏姑娘,我们之间还真是有缘。”
“可惜……”苏寒樱却有些惆怅失意,她心心念念想要报恩,想要以身相许的人如今出现在她面前,她却被桎梏在婚姻的牢笼中了。
她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可惜什么?”李霂追问。
苏寒樱眼眶微红,自知若再呆下去,自己可能会失态,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起身道:“殿下,保重。寒樱先走了!”然后,便轻烟般消失在李霂面前。
阿潇啃着鸡腿,忙撒开脚丫子追去:“少奶奶,你慢点。等等我啊……”
言休琢磨了半晌,方小心翼翼的问:“主子。这苏姑娘吃酒吃的的好好的,怎么无缘无故就跑了啊!”
李霂眼里却有一丝得意的笑,他优雅的喝了口茶,起身道:“回府。”
这边,阿潇追了好远,才追上苏寒樱,阿潇手里的鸡腿早扔了,她气喘吁吁的抱怨道:“少奶奶,你干嘛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嘛!”
此刻,苏寒樱心绪烦乱,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话。她几乎脚不沾地的回到罗府,刚进了二门,迎面罗丞、冰玉等陪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她心情不好,懒得招呼,直接就从二人身边扬长走过。
罗丞伸手,一把拉住了疾走的她,语气里有着质问:“你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还记得自己今日做了什么事情吗?”
苏寒樱站着不动,背对着二人。
只见身旁的女子款款朝着苏寒樱福身:“妹妹见过姐姐,给姐姐请安。”
苏寒樱闻言,压下烦躁,头一转,皱眉问:“我们认识吗?”
那女子似乎怔了一下,方恭敬的道:“妹妹曾经远远的在罗府花园里见过姐姐几次,姐姐风姿,妹妹甚是仰慕。一直未曾给姐姐当面请安,还请姐姐海涵。”
苏寒樱这样一听,就明白了这女子是何人:“你是沈……什么珠来着?”她不是故意给沈明珠难看的,而是真的没记清楚她的名字。
沈明珠却一点也不生气,依然恭恭敬敬的道:“姐姐,在下沈氏,小名明珠二字。”
苏寒樱“哦”了一声,挣脱了罗丞的手,淡淡的道:“沈小姐,对不起,我爹妈只生我一个,并没给我生什么妹妹。我们素不相识,以后别姐姐姐姐的叫,让人误会。”话完,便撩衣走人。
阿潇终于看见自己的主子奶奶发威了,她憋着笑,草草的给罗丞行了个礼,便追着去了。
苏寒樱这话一出,沈明珠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只见她看看走远的苏寒樱,又委屈的看看罗丞,泫然欲泣。
身在旁的冰玉平时受了沈氏诸多好处,见此,上赶着就跳了出来,朝罗丞撺掇道:“少爷,你瞧瞧这少奶奶的行状。今日又是掌掴你的大丫鬟,又是吃酒晚归。咱们这样的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要是长公主看见了,又要生气了。少爷你可得好好管管少奶奶,不能让她丢了罗家的面子。”
罗丞今日与这沈氏坐了一下午,只觉这女子娴静温柔,知书达理。将来放在房中,伴在身侧,也是十分惬意的。
他也没料到苏寒樱会对沈氏这样无理。
可苏寒樱无故这样乱发一通脾气,却也让他多了几分臆想。
他忽然好奇苏寒樱为何会这样,对沈氏的委屈全然没放在心上。
他随口吩咐着管家冰玉:“劳烦冰玉姑姑送沈小姐出门。”话完,他抬脚便追着苏寒樱而去。(5-12)
沈明珠头一次与苏寒樱碰面,三两句话便被奚落了一顿,本以为罗丞会替他讨回颜面,没想罗丞竟然不管不顾没事人一样抛下她就走了,心高气傲的她又羞又愤:“冰玉姑姑,这苏氏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冰玉安抚道:“沈小姐稍安,这苏氏向来没头没脑惯了。你别理她,你是长公主娘娘看重的人,将来入了府,有娘娘靠着,你还怕这个野丫头不成?”
沈明珠却似有担忧:“平南大将军与苏寒樱很好吗?”
冰玉引着她往前走,道:“我们家少爷才刚回来几日,现在只是图个新鲜。等你进了府后,你还怕自己争不过那苏氏?”
沈明珠不再言语,聪明的她知道冰玉说的没错。
苏寒樱前脚刚踏进偏房房门,后脚罗丞便也到了。罗丞期间回来院子换过衣服,所以今日院中之事,他全部都知晓了。
他用脚抵着门,苏寒樱用力关了几次,都徒劳无功。苏寒樱黑脸问:“你又想怎么着?”
罗丞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四下里看了几眼,没好气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又要搬回偏房来住?”
苏寒樱却道:“我今日打了你的丫鬟袅袅,你要是想撒气就来找我。不准去责怪阿潇。但是,今日我很累,不想和你打。你出去,我们明日再战!”
“袅袅是我的的大丫鬟,自小便服侍我,颇得我心。你今日下这般狠手,打的她现在还躺在床上,浮肿未消。苏寒樱,你对下人向来都这么暴戾吗?”罗丞冷脸问。
“所以呢?”苏寒樱懒得费唇舌解释,这个家,除了爷爷,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
罗丞大为光火:“所以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罗家向来宽厚下人,你把人打成那样,你连句话都没有吗?还有,刚才在园子里,人家沈姑娘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你看看你自己,又是什么样子?”
苏寒樱耐着性子道:“我打袅袅是因为她该打,你要是心疼。你替她打回来!还有,那沈姑娘好,你干嘛撇下她跟着我来。你去找她呗,我又没拦着你。”
罗丞脸色骤变,在这个家,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顶他的嘴,他欲发作,又不能像惩罚下人那样收拾苏寒樱。
忍了片刻,他又问:“那你为何不报备就随意出府,你可曾知道我罗家的规矩?”
苏寒樱淡淡的道:“爷爷说,让我把罗府当成自己的家,想干嘛就干嘛。自然,我想出府便出府了。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去问爷爷。”
罗丞早就听人说过老爷子对苏寒樱的偏爱,这话他不用问也知道不假。
可他还是不满的道:“你别拿爷爷来压我,你现在是我罗丞的妻子。出嫁从夫,你就要听我的,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苏寒樱凉凉的叹了口气:“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着?”
罗丞一时语塞:“我—”。他顿了顿,才不紧不慢的道,“你先搬回主屋去睡,其他的我们慢慢在说。”
苏寒樱忽然想起昨夜两人同床而眠,她的耳根不自然的微微发热。
她道:“你马上就要娶沈氏了,等她进了门。你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罗丞理所应当的道:“你是妻,她是妾。按照礼数行事便可,什么叫我怎么安排?”
苏寒樱听此,便知罗丞是中意这沈氏的。她想了想,又道:“沈家小姐金枝玉叶,才貌无双。你不觉得让她做妾很屈才?”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寒樱注视着他,半晌,下定决心道:“你我本就是天差地别,当初是爷爷强逼你娶我,如今,爷爷不在。你给我一纸休书,咱们各不相干。你也不用委屈那沈氏,直接娶她做妻子,这样也才不负你们之间的情意。你觉得我说的可好?”
罗丞面色微沉,他一双锐眼这才发觉—刚才他还以为是苏寒樱吃醋才对沈氏那般,其实,苏寒樱眼里心里根本就没在意过他。
他恼怒的道:“这般为我考虑,真是辛苦你了。”他凑近她,闻到一股酒味,不悦,“你跟谁去喝的酒?”
苏寒樱揣着几分希冀,仰头问:“可以吗?我们本就不合适,你若给我休书,长公主娘娘肯定是支持你的。”
罗丞闻言,见她如此执意,阴沉着脸,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若我不愿意呢?你又要怎么样?”
苏寒樱闭了闭眼:“你若不愿意,那我会一直待在这里。我得罪不起你们家。”若身后无家人,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哎!
罗丞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她的眼里有着失望,和莫名的哀愁!
哀愁?为何而愁?
如此这般,都是为了‘那人’吧!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从罗丞心头升起,他手上不自觉的加重了力度:“说!你刚才跑出去是不是去见你那个大英雄了?”
一语中的,苏寒樱双眸里闪过慌乱,她粗暴的打掉罗丞的手:“我爱见谁见谁,我不曾管你,你何必来管我。出去,我要睡觉了。”
面对这样嘴硬的苏寒樱,罗丞快要失控了,他有些气急败坏:“苏寒樱,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丑事来,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苏寒樱为之一怔,继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略带鄙夷道:“罗丞,我记得所有人嘴里包括爷爷嘴里的你,从来都是什么沉稳冷静,不爱生气,更不会小题大做的。如今,我们两人重逢不过三两日,你便已经生了几回气了。你是不是在长辈面前特别善于伪装,在我面前就原形毕露了。”
罗丞被问住了,他这才有点后知后觉—他确实变得有点爱生气了。
这可不是他,他是大敌当前也不会皱下眉头的人。他强词夺理的道:“是你做错了事情,你还来质疑我。苏寒樱,我听说你这几年在府里挺安分守己的,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变了。难道你也是装的?”
“你——”苏寒樱颇为无奈,罗丞这架势,摆明了是在找她的茬。要是爷爷在,她还有个躲避的地方。这么聒噪的男人,她还是头回见。
在门外的阿潇听得两人情势不对,害怕两人又打起来。她正在门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就看见冰玉领着一帮丫鬟婆子进的院子里来。
她挂着笑脸迎上去:“冰玉姑姑,你这是有何贵干啊?”
冰玉横着脸道:“长公主请少奶奶问话。”
阿潇脑门一紧:“长公主娘娘到底有何事啊?”
冰玉斥道:“长公主娘娘的事情是你一个奴才问的吗?别磨蹭,快去把人叫出来!”
阿潇吐吐舌头,赶紧进屋传话。
此刻,面对罗丞的逼问,苏寒樱更愿意面对长公主娘娘。她二话不说立马就跟着冰玉走了。
罗丞猜到八成是因为袅袅的事情,袅袅在他母亲面前是有几分体面的。他想着苏寒樱此番要吃些苦头了,正好消他心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