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蝶簪
次日晨起,大梁帝宫。
“陛下驾到——”宦官特有的尖细的声音打破了长乐殿的静谧,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刺耳,太后对这声音却恍惚置若罔闻,示意身边眉清目秀的宫婢继续为自己梳头。
垂华髻已经梳好,另一个宫婢捧上了一个金丝楠木镂花金凤纹托盘,上面满是珠玉首饰。秦婉儿悄声入了殿内,只着一身家常衣服,本就是三十刚刚出头到的年岁,又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再衬上浅浅淡淡的蓝色软烟罗,全无了帝王的气势,反倒有了几分闺阁新妇的风韵。
秦婉儿已经走到太后身边,正想要行礼的时候,看到一支赤金蝴蝶纹镶宝簪被摆在了金丝楠木托盘中最显眼的地方,而那支秦婉儿新命人做的赤金珐琅彩镶宝凤穿牡丹纹步摇却被冷落至一旁。
秦婉儿看了此情此景,径直走了过去,抢在太后前面将赤金蝴蝶纹镶宝簪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一旁的宫婢,又垂下眸仔细地打量着这根赤金蝴蝶纹镶宝簪,说道:“太后的首饰中,怎么能出现这种花纹呢?不是吩咐过你们都换成凤纹的吗,一个个都是怎么当差的?”
大殿内的众宫婢听了这话,一齐跪下,连声说道:“陛下赎罪。”
“这蝴蝶簪子,是痴痴在世时送给哀家的。”太后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铜镜中,似乎在看自己日渐苍老的容颜,又似乎是想洞悉这风云莫测的人生。
秦婉儿听了这话神色有变,良久,开口道:“只是现在母后贵为太后,再戴蝴蝶纹的簪子,恐怕不合时宜?”
太后听了“不合时宜”四字,眉头微笼,表情凝重,一字一顿的说道:“只是哀家旧时未曾带过凤簪,经常别再鬓上的,就是这蝶簪。所以现在要摘下蝶簪戴上凤簪,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秦婉儿细细品味“于心不忍”四个字,平日里她在朝堂上与群臣风刀霜剑严相逼,也从无此时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般词穷过,斟酌了良久,拿起了金丝楠木托盘中的凤凰步摇,声音低沉的说道:“这支凤凰步摇之母后带着不习惯,是因为这步摇经过了千般打磨、万种雕刻,才落得今日的华美。”
秦婉儿说的字字哀切,太后似乎也为之动容,说道:“既然现在戴蝴蝶簪子已经不合时宜,那哀家便试着带这凤凰步摇吧。”
秦婉儿听了这话,面露喜色,连忙双手将赤金珐琅彩镶宝凤穿牡丹纹步摇别在了太后的鬓上,应了一个:“是。”
过了片刻,又说道:“儿臣今日还有几封奏章要看,就先行告退了。”
“你既日理万机,便先去吧。”太后笑道。
秦婉儿听了这话,叩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御花园晴柔池。
钟将离,苏煜,萧岑,戚婧薇一行人乘着画舫在晴柔池上漂荡。萧岑和钟将离二人以箫和古琴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萧岑兴致勃勃,兢兢业业;钟将离却兴意阑珊,接连拨错了好几个音。
一曲终了,苏煜问道:“将离兄这是怎么了?这两日怎么总是神思倦淡,整个人都消瘦下来了。”
萧岑将箫收在手中,问道:“可是病了?”
戚婧薇笑道:“依我说,便真是病了。”接着又说:“来让我瞧瞧你是什么病?”
萧岑闻言,诧异道:“没想道婧薇姑娘还通晓医术。”
戚婧薇笑而不语,只是象征性的看了钟将离一眼,便茅塞顿开般的说道:“我知道了。”
苏煜听了这话,赶忙问道:“什么病?”
戚婧薇莞尔一笑,说道:“方才弹奏的《凤求凰》中有一句是怎么说的?‘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钟大夫啊,八成是害了相思病了。”
钟将离听了这话,抬眸看了戚婧薇一眼,接着又低头看着水中的锦鲤相戏,问道:“婧薇姑娘,渌水轩中果真没有一个名叫锦瑟的女子吗?”
戚婧薇摇了摇头。
钟将离看了,重重的叹了口气,思考着那日在渌水轩与那名叫锦瑟的女子相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境,但又看了看一旁放置的扇子,上边的扇坠的确是没有了。前几日自己也看见渌水轩中有那件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种种迹象,都证明桃花深处的那场惊场惊艳之遇不是南柯一梦,但那个美玉般倾国倾城的女子却像烟雾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听到钟将离的叹气声,萧岑笑道:“原来将离兄真是害了相思病了啊,我愚钝,一时竟没有发现。”
苏煜也饶有兴趣的说道:“是谁家女子这么有福气,能让名满天下的‘风流佳公子’如此牵肠挂肚。”
钟将离对他们的戏谑也不予理会,只是看两条锦鲤在荷叶间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