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辰
梁太祖和燕云袖走后,萧太常似是自觉无趣,向我弗身下拜,略带歉意的说道:“下官愚钝,混淆是非,唐突了丞相大人,还望丞相大人见谅。”
“无妨。”我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他站起来后,双唇张张合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我嗤笑一声,“太常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本相还有事便先失陪了。”
“下官知道丞相秉性清高,看不起下官这种一身事二主之辈。尘世之大,但愿能有个人能够让丞相大人不必再独自一人,苦苦承受。”我已经转身要离去,去听到了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一刻,这个让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男子,说出了让我心软的话——是啊,独自一人,苦苦承受。就算是我身边至亲至近的侍婢,谁能看得出来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梁女相水青裳的寂寞凄冷,孤独无助。
其实,我也好想有一个爱我的人,帮我承担这无边的痛苦和孤独。
“如果有下辈子,你能做一个正直不阿,坚贞不二的人,我会考虑和你一生一世,白首与共的。”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头,我深知我此生是不可能再爱上他的,我的容颜,他多看一眼,便多一分留恋。我既不爱他,我便不想让我成为他心中的羁绊,这分留恋,是越早断绝越好。我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步子快了起来。
屏车刚一到相府门口,便看见夷歌站在相府门口迎接我,我很诧异,往日是没有如此繁琐的礼节的。
只听夷歌朗声说道:“恭迎丞相大人回府,奴婢已经做好了清新爽口的旋覆花汤和什果马蹄冻糕。”
“正好本相也饿了,你倒很是贴心。”我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也跟着朗声说道,说着,向寝室走去,到了寝室门口,夷歌守在了外面,我看了她一眼,一个人进了寝室。
进了寝室,只见北冥站在黄梨木仙鹤纹雕花描金塌旁边,我含笑看着他,挑了挑眉;“我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儿,刚一退朝便有什果马蹄冻糕吃。”
他弗身下拜,说道:“小小拙计,让丞相见笑了。”
我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待他起来后,把头上的丞相冠帽摘了下来,递给了她,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不瘟不火的问道:“如此‘戏弄’本相,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启禀丞相大人,末将在相府发现了身带火石的人。”北冥眼神扫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正在我思索之间,花梨木门外面传来夷歌的声音:“丞相大人。”
“怎么了?”我双眉一蹙,问道。
“宫里来了一位内官(1)。”夷歌说道。
北冥闻言,躲在了黄楠木雨打芭蕉的的屏风后面,我向里望了一眼,发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说道:“请进来。”
隐隐约约听夷歌说了一个“请”字,我坐在了黄梨木仙鹤纹雕花描金塌上,伸手拿了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的《中庸》,慢慢的翻开。
那宦官走到我的面前叩首问安:“老奴给丞相大人请安。”
“免。”我认出他是梁太祖身边的郭宦官郭槐,放下手中的《中庸》,抬了抬手,说道,“赐座。”
宦官郭氏连声道:“不敢,不敢,丞相尊威慑人,老奴还是跪着回话安心些。”
“嗯,”我也不去考虑他这句话是不是阿谀奉承,只是问道,“舍人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回禀丞相大人,九月初三是丞相大人的生辰,陛下的意思是,在宫里给大人办寿宴,让老奴来问丞相大人意下。”那宦官低头看着地毯上细密精巧的纹路,毕恭毕敬的说道。
“郭内官折煞本相了,陛下盛情,岂敢不从?”我笑道,“全权凭陛下安排吧。”
“丞相大人若无其他吩咐,老奴也该去向女皇复命了。”宦官郭氏叩了个头,起身要走。
“郭内官,”待他要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道,“本官的寿宴,都有什么人会出席?”
“启禀丞相大人,朝中的三公九卿(2)和一些京城的才俊们。”宦官郭氏转过身来,弗身说道。
“嗯。”我颔首,扬了扬手,夷歌将宦官郭氏送了出去。
北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我微笑的样子,问道:“可是有良策了?”
我招了招手,示意北冥把耳朵侧过来,他略微比我高一些,头要稍微低下才能听清我说的话,我用手虚掩着,说如此这般。
待我说完,北冥抬起了头,对我会心一笑。
我大梁女相水青裳的十六岁生辰是在大梁帝德宫琼华殿中举行的,张灯结彩,笙歌连夜,好不气派。
子夜将至,梁太祖屏退了广场中央跳舞的舞女,轻拍了几下掌,走上了四位才俊,只听梁太祖说:“这四位是京城的四大才俊,宇文宸,苏煜,萧岑,钟将离。”
我抬眸望去,眼前站着的便是享誉京城的四大才俊:‘儒将’宇文宸,‘玉面书生’苏煜,‘天下第一箫’萧岑和‘风流佳公子’钟将离。
这四人不仅是风流雅士,并且都是梁太祖身边的红人,梁太祖登基后,组织了一只亲兵部队,亲自管理,宇文宸为部队统领;苏煜在太学读书,受梁太祖赏识,钦点了一个“供墨书生”的封号;萧岑在宫中做乐师,只为梁太祖一人吹箫取乐,有“御用箫师”的封号,且得了梁太祖恩准,可以随意出入皇宫;钟将离为梁太祖母家姨表弟弟,封了爵位中的五品大夫,虽说于社稷无半点功劳,但缺享受着丰厚的俸禄。
这四人在梁太祖的安排下献艺于我,宇文宸展示了一套剑法,苏煜吟诗一首,萧岑吹了一首洞箫名曲,钟将离弹了一首古琴曲。
我皆是兴意阑珊,但碍于梁太祖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人人都知道梁太祖的心思,我水青裳虽然年方二八,但已官居丞相,世人又评价我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京城第一美人;想必只有名满天下,才貌双全的京城四才俊才能与我相配,永世欢好。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我如果只看得到这些,恐怕不日之后我的仕途就会山穷水尽,险象环生。
梁太祖之所以想让我嫁给空有盛名、无一实权的京城才俊,是怕有朝一日我的绝色容颜又博得哪一位朝中大员青睐,恰巧那位大员又得我芳心暗许,请她准了姻缘,喜结连理,专权过大,威胁她的江山社稷。
我不禁自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梁女相啊,可怜你连自己的归宿都不能亲自选择。
想到这里,我看了梁太祖一眼,她脸色阴沉,双眉微隆,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钟将离抚琴。
(1)内官:对太监的一种尊称。
(2)三公九卿: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九卿,即廷尉、治粟内史、奉常、典客、郎中令、少府、卫尉、太仆、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