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密谋
钟将离的古琴曲刚刚奏完,尚是余音绕梁的时候,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对梁太祖叩了个首,说道:“启禀陛下,方才丞相府的人来报,说丞相府……走水了。”
“啊!”我手中的象牙镶白金箸刚刚拿起来,还来不及伸向面前的清蒸玉兰片,便随着惊呼声重重的叩在了金丝楠木雕花食案上,放出一个空洞的响声。
接下来的是一个较为清脆的响声,遁着声音望去,是燕云袖手中的琉璃酒盏打碎在地,面色阴沉,魂魄皆失。
梁太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这次的宴会梁太祖因燕云袖陷害我与萧太常暗中勾结,结党营私一事而冷落与她,御史大夫之位空悬,梁太祖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了京城四才俊之后的第五位——而我,坐在了梁太祖的身边。
“火势怎么样?”梁太祖双眉紧蹙,问底下的侍卫。
“启禀陛下,丞相府全是竹木家具,这火一烧起来便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附近的百姓也都帮忙救火,可火势至今未减。”那侍卫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说道。
梁太祖在鼻腔中冷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向燕云袖,一字一顿的问道:“可是有人,蓄意纵火?”
燕云袖闻言,花容失色,全身无力的瘫坐在金丝楠木雕花椅上。
“启禀陛下,丞相府的家丁说,的确有人蓄意纵火,但纵火的人已趁乱逃跑,”那侍卫瞥见了燕云袖六神无主的样子,略有所思的说道,“救火的百姓也说目睹了这一现象。”
“混账!”梁太祖闻言,站了起来,拿起了金丝楠木雕花食案上的金镶玉龙凤呈祥纹酒盏,向那侍卫扔去,无奈距离太远,酒盏只落在那侍卫前,并未砸到脸上,“谁问你救火的百姓是不是目睹了?难不成丞相大人自己府邸被烧了还要栽赃嫁祸别人,一个无名小卒,胆敢怀疑朝廷命官!”
那侍卫捡起了面前的金镶玉酒盏,双膝着地,一寸一寸的挪到了金丝楠木雕花食案前,连声喊饶命。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梁太祖的身旁,说道:“陛下息怒,若陛下因别人说了微臣一句便动怒,那天下的人并将会认为微臣是谄媚讨好,横行霸道之流。”
梁太祖听了我的话,脸色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我拂一拂衣袖,那侍卫便很识相的把金镶玉酒盏放在金丝楠木雕花食案上,退了下去。
“宇文宸。”梁太祖稍作思索,唤道。
“末将在。”宇文宸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
“你组织朕的亲兵部队去丞相府救火,”梁太祖说着,把目光转向我,“水爱卿,今晚你便留宿在宫中的渌水轩吧。”
“全凭陛下安排。”我弗身下拜,说道。
梁太祖随后便安排了席上的人物各自回府,又吩咐郭内官带领我去渌水轩。
片刻后,我到了渌水轩。
这渌水轩的主人是前朝公主戚婧(jing,四音)薇,梁太祖登基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对于那些缴械投降的前朝血脉,没有赶尽杀绝。这戚婧薇和其妹妹戚婧鸢就留在了宫中为梁太祖培养歌舞姬,但是戚婧鸢生性孤僻,惯于云游四海,寄情山水,所以这渌水轩中常年只有戚婧薇一个人和宫中的歌舞姬。
这渌水轩与世隔绝,戚婧薇还不知道丞相府走水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我这个正当碧玉年华的女子便是大梁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丞相。戚婧薇只是听梁太祖身边的内官郭氏说梁太祖让我在这里留宿,又见我衣着华贵,似是名门世族,皇亲国戚,便收拾了一间最好的屋子给我。
由于宴席上的那出闹剧,我虽说饮了些酒,却没有用晚膳。我虽是腹中空洞,但心中却错综复杂,百感交集,故没有用晚膳,便匆匆就寝。
我吹灭了油灯,躺在湘竹木的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睡——我当然不是因为心疼那被烧掉的雕梁画栋的丞相府和府库中的金银财宝,我当然也不是思虑是谁指使人蓄意放火烧了我的府邸。
以上的种种,从来都不足以成为我水青裳忧虑的理由。
我当然知道是谁蓄意纵火,烧我府邸——那个人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北冥捉住,一剑毙命,抛尸太尉府。
我之所以让人故意将尸体抛在太尉府就是为了告诉太尉,她的诡计已经被我识破。
燕云袖知道她的计谋已经被我拆穿,当然会对丞相府突然间的着火惊慌失措。梁太祖会误解,会以为燕云袖因陷害我未遂而心生妒恨,指使人火烧丞相府;接着梁太祖的亲兵部队会调查,京城目击的百姓便会说出有可疑人物向太尉府跑去。
燕云袖当然没有时间和理由把一个死人运出太尉府——北冥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得以抛尸太尉府。
为了避免尸体腐烂散发的难闻刺鼻的气味儿,她只得想方设法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而这,正好遂了我的愿。
梁太祖的亲兵部队会去搜查太尉府,会看见这疑似死亡不足半天的尸体,之后便会以为是燕云袖指使人火烧丞相府,想要夺我性命,不知为何受她指使的那个人把握错了时机,正好赶在我和她都参加宴会的时候下手,燕云袖为了避嫌过河拆桥,将其杀死。
梁太祖便会再度迁怒于燕云袖。
既然放火的人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丞相府邸还是着火了呢?
没错!是我,是我指使北冥火烧丞相府;是我,是我指使家丁穿着惹人怀疑的夜行衣招摇过市,向太尉府的方向跑去。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禁不住恐惧自己的阴险,但又转念一想,我只不过是出于自卫——别人妄想放箭刺穿我的心脏,我回手一挡,让这支箭正中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