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完全褪去，我恢复健康，是在半个月后，看到已经完全开败了的美人蕉，我感叹自己为了装病，倒把这旖旎的春光给辜负了。

　　次日清晨，我如期去上朝。

　　“丞相大人留步。”上完朝，我正望宫门外走，听到有人喊我，便停下了脚步，回首一望，是朝中的太常大臣。

　　太常（1）箫大人本是齐平帝时期的一位少府（2），因为帮助梁太祖夺得皇位有功，所以梁太祖晋升他为太常。

　　“太常大人，有何贵干？”我想来瞧不起这般卖主求荣的人，和他说话时，也不抬眼。

　　“听闻丞相大人身体染疾，下官不便去探望，却也着实担心……”太常大人看着我，说道。

　　“太常大人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本相还有事，就先失陪了。”我鄙夷的打量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

　　他听我这么说，马上递上来一个不及手掌大的小盒子，上边用烧蓝点翠的手法彩绘着海棠蛱蝶的花样，打开之后，里面是嫣红色的膏子，清香宜人，犹似麝檀。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只听他开口：“听闻你素来爱花，所以我在皇城内著名的香料坊内求了一盒百花胭脂，特来送给你。”

　　我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下毒害我的样子，说道：“你们男人的心思真是奇怪，这花好好的开在枝头上，非得将她摘下来蹂躏践踏成膏成水才满意吗？我是素来爱花，但我不想看到我爱的东西死。”

　　他显然是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脸色通红，说道：“是我会错意了，还请丞相赎罪，但这盒百花胭脂，还请丞相收下，即便不用，拿回去赏人也好。”

　　我听了，将百花胭脂放入袖管中，拂袖而去。

　　回到了丞相府，我将那盒百花胭脂随手扔在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夷歌看到，拿了过来，打开看了看，说道：“好香的胭脂，丞相在哪里得到的？”

　　“你喜欢，那便赏你了。”我不耐烦的说道。

　　“这盒胭脂如此金贵，奴婢一个下人，怕风吹日晒给折煞了。”夷歌说道。

　　“夷歌，你不觉得将鲜花做成胭脂，才真正是折煞了鲜花吗？”我问到。

　　“奴婢知道丞相素来爱花，看鲜花被做成胭脂觉得心疼，但胭脂可以使女子的容颜更加美丽，这鲜花开败了，不过是随土化了，何如成为胭脂，开在佳人脸上，女为悦己者容。”夷歌缓缓说道。

　　我听了这句“女为悦己者容”，眉头立刻紧蹙了起来，说道：“夷歌，你下下去吧，我躺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夷歌闻言，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我在黄梨木仙鹤纹雕花描金塌侧身躺着，想着夷歌那句“女为悦己者容”，愈发的恼怒——一个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男人，也配当我水青裳的“悦己者”？如此想着，伸手便将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的百花胭脂拂到地上，胭脂盒子似乎是被摔开了，旖旎悱恻的气味氤氲开来，我只觉得无名的恼火，却不想费心去收拾它，转身过去假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又是一天上朝过后，一个宦官对我说：“丞相大人，陛下约您在御花园鸣鸾亭饮茶。”

　　“嗯。”我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不敢怠慢，向鸣鸾亭走去。

　　到了鸣鸾亭，我没有看见梁太祖的影子，却看到了那日送我百花胭脂的太常大人。

　　他手中拿着一张白纸，看到我之后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你，约我前来？”

　　我双眉一蹙，心中大喊不妙——鸣鸾亭本是御花园之内清幽僻静之处，梁太祖怎么会约我至此呢？

　　我是中计了啊——我已经听到了梁太祖那威严的声音：“爱卿引我至此，到底为何？”

　　“陛下见了便知。”燕云袖说这话时，已经转过了石径，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恨我入骨的女人，算得上是《诗经》中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角眉梢都藏着机关算计和矫揉做作。

　　“水爱卿，萧爱卿，你们怎么在这里？”梁太祖看了到了我和太常，眉头紧蹙。

　　“太常大人手中是……”燕云袖眨眨眼睛，盯着晓太常的手，说道。

　　梁太祖的一个眼神，宦官就已经走上前来，将萧太常手中的纸夺了过去，念着：“萧大人，上朝过后，鸣鸾亭畔，不见不散——丞相水青裳。”

　　“朕，听你解释。”梁太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像是想要把目光化为刀，将我的心脏一寸一寸的剥开。

　　“无论别人怎么轻贱我，我大梁丞相水青裳绝不会不会自轻自贱，”我丝毫不畏惧的迎上梁太祖的眼睛，说道，“萧太常，本相非常感谢你对本相的倾慕之情，但那张信筏，不是本相的亲笔。”

　　“萧爱卿，你这张纸条是哪里来的？”梁太祖看着萧太常，问道。

　　“回禀陛下，是上朝之前，宦官端来的茶杯底下压着的。”萧太常说道。

　　梁太祖拿过宦官手里的那张纸条，看了看，说道：“虽是尽力模仿你的笔体，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男子所写，太过生硬，不够娟秀清丽。”

　　我闻言，低眸浅笑。

　　梁太祖把脸转向燕云袖，不温不火，意味深长的说道：“燕爱卿，你说的要给朕看一样东西？”

　　燕云袖早已花容失色，跌跪在地。

　　“水爱卿，你认为，朕用不用为你沉冤得雪？”梁太祖看着我的眼睛，挑挑眉，说道。

　　“回禀陛下，微臣大病初愈，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也请陛下不要为此费心，微臣日后定会严于律己，秉公办事的。”我朗声说道，心中却是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时辰差不多了，水爱卿，萧爱卿，你们便回府吧，燕爱卿，你陪朕回宫吧。”梁太祖用眼白瞥了一眼燕云袖，说道。

　　“是……”燕云袖站了起来，胆怯的走到了梁太祖的身边。

　　是我亵渎了她脸上的算计和狠厉，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