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忞见焦鹏跟着秦远航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朝自己这边看。宁晓涛和易明脸上神情阴阳不定,顿觉一阵不自在。
微微颔首后,拉着范定艳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冀忞想到外祖母当年手执丹书铁券进宫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决绝?唉,外祖母聪慧通透,面临绝境也能有条不紊,化解危机。自己跟外祖母比,简直天上地下!
外祖母的举动,总算消除了先皇的疑虑和担心。思来想去,先皇便将当今圣上这个置身事外,而且不怎么被先皇重视的六皇子派到军中。
那次战役尽管异常惨烈,但是礼国公还是带领大周军队艰难地取得了胜利!将迟渊族远驱千余里,燎戎族也元气大伤,以至于数十年不敢再起歹心。到了老单于病逝后,燎光燎霞这一辈,更是一心交好。
如今大周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礼国公功不可没。
但是,福祸相依,战事尾声时候,礼国公略有闲暇,有一天带着随从去打猎,恰好救了一个被猛兽咬伤的人,带到军中救活后,知道他叫寒迟公。
寒迟公清醒不久,就连续露了三手:第一次,告诉礼国公军中粮草于某日有火光之灾,礼国公派人仔细巡查守护,到了那天,几处粮草还是莫名其妙地着了火,幸好礼国公有准备,及时扑灭,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否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带兵远征,运送粮草战线本来就长,一旦储备不足,不仅会动摇军心,还有可能逆转战局。
第二次,六皇子在军中突然“中邪”!尽管这个皇子不受重视,但是也是皇上的儿子,不管怎么说,千万不能在自己的地界出事!军医束手无策之时,寒迟公一顿符咒,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竟然手到病除!
第三次,寒迟公预言迟渊族和燎戎族将一拍两散起内讧,果然,没过半月,燎戎族悄悄派人送来降表,愿意跟大周军队联合赶走迟渊族,条件是,迟渊族在北方的土地部落全部归燎戎。
接连露的这三手,让寒迟公成了“神人”一般的人物。
得胜回朝后,六皇子将寒迟公引荐给先皇,据说,先皇与之一见如故。先皇与寒迟公在宫中密谈数日,不久之后,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六皇子立为“太子”!
随后,大皇子造反被杀。
三皇子和四皇子被贬斥,不久又被圈禁高墙。两位皇子在被圈禁前,先皇训诫他们并告诉身边人:寒迟公给了礼国公一个秘密礼物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事关江山社稷。
六皇子与礼国公曾经并肩作战,情分深厚,非比一般。如果其他皇子继位,纵然六皇子无心,怕是也会被有心人撺掇利用,借六皇子与礼国公的交情大做文章,到时候,兄弟相残的一幕还会继续上演。
而且,六皇子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击败强敌,在百姓心目中,威望如日中天,其他皇子大有望尘莫及之势。
先皇考虑,六皇子尽管优柔寡断,但心地良善,只有他继位,才能保全其他皇子。而确如先皇所料,六皇子继承大统之后,很快将三皇子和四皇子放了出来,给以爵位俸禄,又追封了大皇子。
人人都说,礼国公临危受命又大获全胜,且机缘巧合有了从龙之功,实在是高瞻远瞩。但是潘嬷嬷始终认为,所有这一切,岳老夫人功不可没。
然而,寒石公的出现,毕竟不在岳老夫人的算计之中。假如没有他相赠的机密,礼国公府是不是会安稳一些?自己是不是会平静一些,快乐一些?
可是,如果没有这份机密,礼国公功高震主,是不是早已经被除掉?
冀忞心下一片苍凉,穷极两世,才堪堪看明白一点其中的恩怨纠葛,外祖母早早的撒手西去,礼国公府再没有人能参透其中的曲折,也没有人能想出万全之策保住国公府一干人等。
外祖和父亲都是武夫,勇猛有余,谋算不足,不知怎样自保,更加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母亲和舅舅就是未经风雨的两朵富贵花,除了诗词曲赋、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
除了随波逐流,听之任之,又能怎样?
记得洪培菊痛哭流涕地跟父亲母亲保证善待自己,母亲被感动得泣不成声。母亲随父亲远赴边关,起初书信还很多,一月至少两封书信。但是慢慢的,数月不见一封。
前一世,自己满腹怨愤,又不是兵荒马乱,又不是大敌当前,怎地信都不多写些给自己。如今,想来,要么是洪培菊洪逑滨父子拦截下来书信。
要么就是他父子二人哄骗父亲母亲,不然给他们多寄信给自己,免得自己过于思念他们,在侯府不安心,不把侯府当成自己的家。父亲母亲为了自己过得快乐,一定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对付自己的父亲母亲,洪培菊信手拈来,实在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
毕竟,能够穿过言语,善于发现真相的,只是少数。记得璐太妃告诉过自己:你爹娘脑子里没有利益之念!在这世上,只以为所有人都如他们自己一般,言出必行,言行一致。
出自礼国公府的自己,如今任人宰割,也可以理解。冀忞心下一片黯然。
五月的侯府,青草漫漫,柳叶飘絮,绿树丰茂,梨花杏花边开边落,正如诗中所言: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派春日风光。
冀忞与范定艳边走边聊。冀忞简要地把自己对宁晓涛等人了解的信息讲给范定艳听,范定艳听的十分入神。
正行走在林中的小径上,冀忞听到一个女子因焦急而提高的声音:“小姐,小姐!您怎么出来就不听姨娘的话了呢?您这样做,姨娘会伤心的!”
又一女子不满地道:“你个丫鬟懂什么!美琳说了,闺阁女子,岂能随意见外男!闺名清誉还要不要!”
这是雨珗,冀忞略感惊讶,听语气,什么时候,雨珗跟美琳关系好起来了?以前都是很别扭的!
雨珗的贴身丫鬟绿凤小心翼翼地争辩道:“小姐,今日是家宴,姨娘说咱们侯府的小姐都可以去看状元公作画,也可以跟公子们结识,只要不是跟哪个公子远离人群独处,就不算是不合规矩。我听说,齐相爷府上,公子小姐们饮宴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小姐,您别错过了这个机会,说不定就遇到了自己的好姻缘。而且,美琳小姐也去了啊!”
雨珗闻言怒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奴才,你认得几个字,还教训起我来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美琳都说了,咱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你满京城打听打听,淮安侯府的小姐,谁提起来不竖大拇指赞叹!都说我们不比那些县主们差!她先去帮我选选,遇到家室、品貌都合适的公子,我再去结识。贸然去跟人家搭讪,岂不是显得我们下贱?我是什么身份,岂能随意抛头露面!”
范定艳听到这里,一脸不高兴,冀忞忙皱眉摇头示意“噤声”,范定艳冲着雨珗的方向使劲白了一眼!嘟嘟也跟着大大地白了一眼!柳儿想跟着使个小白眼,结果不巧迷了眼睛!
丫鬟还是不甘心地劝道:“小姐,以前美琳小姐没少欺负您,您不能全听她的。您怕抛头露面,她怎么不怕?她能这么好心?我看是她怕您去抢了她的风头,所以才哄您的。再说,您看,冀忞小姐,广西来的范小姐,都去了,咱们不去,要吃亏的。”
“啪”的一声,因为主仆几人隐在树后,跟雨珗她们只隔着一丛灌木,彼此之间直线不超过三米,柳儿离得最近,听得最真切,被这一巴掌吓得哆嗦了一下,雨珗怒道:“她们是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不要脸面,不知羞耻,整个淮安侯府的脸都让冀忞给丢尽了!只顾自己痛快,把人得罪个遍!要不,我的亲事能这么艰难吗!”
冀忞头顶“呱呱呱”飞过一群乌鸦,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招你惹你了?
你亲事不成,也赖我?是你心又高、耳朵又软、又不切实际、容易上当好不好?
记得上一世,本来袁姨娘早早给雨珗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一个大绸缎庄鲁老板的次子,刚中了举人,兄长跟着父亲做生意,还有个姐姐嫁给一个当铺的老板。
总之,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有钱!四个字,特别有钱!
如今,家里几辈子出了这么一个读书读得好的,欢喜得不得了,又攀上了侯爷家里的小姐,才不在乎嫡庶,何况,侯府没有嫡女,庶女不就自然而然跟着金贵不是!
鲁老板和小鲁举人非常满意这门婚事,不管怎样,以后走仕途有了侯府这个依靠、侯爷是自己的老丈人,这个身份那是千金难买!自己家“穷的只剩下钱”,真得改换一下门庭,也能光宗耀祖不是!
据说,鲁老板和小鲁举人打算在定亲的时候,给候夫人杨氏修行的寺庙捐五千两的香油钱!送袁姨娘和雨珗每人一套赤金头面、一副珍珠项链和一对翡翠镯子。单独又给雨珗一粒价值不菲的红宝石,要雨珗自觉打个珠链嵌上去,出嫁的时候戴着。如果不是庶女的身份限制,一百零八抬的嫁妆,也不在话下!
美琳当时还没有遇到二皇子,对小鲁一家的富贵真是羡慕、嫉妒、恨!非常恨!
结果不久,冀忞就听说,侯府的人都传开了,小鲁举人是个浪荡公子,整天眠花宿柳,流连于妓院,在各大妓院大大的有名!
袁姨娘还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果真如此!
美琳跟雨珗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正常,可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想左拥右抱,也太瞧不起咱们侯府小姐!咱们不能惯着他!要想议亲,等考上进士再来!凭咱们的身份!咱们的容貌!咱们的才气!什么样的找不到?等过几天,让兄长帮忙,看看京城的那些世子们有没有纳妾的?宁做英雄妾,不做俗人妻!”
雨珗一听,顿时觉得小鲁举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马上道:“哼!以为我们眼皮子浅,这么点子首饰就能打动我!真是小家子气!”
还好亲事没最后定,等到对方来要生辰八字的时候,袁姨娘推脱说雨珗上寺里进香,大师说暂时不宜谈婚论嫁。就这样,错过了这份不错的姻缘。
合该雨珗后悔,次年,小鲁举人中了进士!娶了陈国公的嫡次女!成了陈国公的女婿!再一问,小鲁举人品行端正,在家里的时候,伺候他的只有一个书童!连丫鬟都没有!
雨珗啊,你前世被美琳算计得团团转,怎么今生还这么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