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瞎子竟是他自己
她瞧见小小的百里昭躺在摇床上,圆鼓/鼓的小脸上泛着胭脂红,可爱至极。
先太后拉起她的手,抚上百里昭小小的头上,问:“长宁,喜欢弟弟吗?”
她点头说喜欢。
就是觉得,好小呀。
小小一只的百里昭吮着自己的大拇指,被裹得严严实实,缩在襁褓之中,闭着眼,嘴里还嘟囔着不知什么婴语。
这是她头一回见着比自己幼龄的小孩儿,好奇又惊奇,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趴在摇床的木栏上,紧紧盯着百里昭。
先太后就温柔笑着同她讲说,等弟弟再大些,便会让弟弟好生护着姐姐。
那也是她头一回给人当姐姐。
摸着百里昭的小脸,甚至已经开始憧憬着等百里昭长大,要如何带回则他看书习字,踢球养花。
可后来——
她轻轻一叹,叹息声不大,却还是叫一旁的月檀听见。
月檀便问:“您这是怎么了?”
她苦着脸,“你说,若当初先太后没死,或者说,我能多照顾些陛下,他是不是就不至于变成这样。”
虽说这个问题她近来想过不止一次,可还从未对人说起。
月檀讶然。
不知自家郡主为何忽然如此想。
便道:“可······您不是都自顾不暇吗······”
月檀说着,也同样一声叹息。
是啊,自打先太后离世,她也同样不好过啊。
但不好过归不好过,她却能躲。
只要能躲,麻烦就找不到她身上。
百里昭不一样,他,躲不了。
“月檀,”她道。
“明日咱们也去路过路过紫宸殿吧。”
“啊?”月檀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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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难得燃起一炉檀香。
方耿自外而来,端着的托盘上呈着好些奏章。
百里昭正倚躺在座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微微抬眸。
“陛下,”方耿将奏章呈上,“都是······姜丞相送来的。”
百里昭眼角挂上一抹冷意,一伸手。
方耿以为他这是想要接,赶紧就躬身上前。
只见百里昭一抬手一弹指,竟将整摞的奏章都给推倒一地。
方耿连忙跪下,“哎哟陛下!您这是——”
百里昭收回手,撑在下颚,又靠了回去。
“姜曹这般热心,你可有关切一二啊?“百里昭淡淡开口。
方耿神色一凛,立刻回答:”奴才未同丞相多言一句,只是丞相他······想让奴才在陛下您面前多美言几句。“
”美言?“百里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的漠然变得有些炙/热。
”啊是,姜丞相说,怕陛下对其有所误会,特意给陛下上了几道折子,里头有太祀以及各州容貌甚美的女子,“方耿越说越心虚,越说越感觉面前的百里昭好像要发火。
也不知怎的,关于姜家的事,哪怕沾上一点儿,只要陛下听见了,都多多少少又些不对劲。
若非今日姜丞相亲自送折子前来,他是提也不会提半个字。
免得吃亏受罪的是自己。
“陛下,长宁郡主求见,”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辰雀的声音。
百里昭眉心微动,给了方耿一个眼神。
方耿赶忙将散了一地的奏章收起,从地上爬了起来。
“进来,”百里昭语气淡淡,好似并未有多高兴。
方耿却在一旁隐隐听出了一丝愉悦。
要说近来能叫陛下高兴上几分的,恐怕就只有长宁郡主了吧。
奚长宁端着一碟子山楂蜜糕从外头走了进来。
瞧见百里昭脸色不对,又见方耿站在一旁,怀里还抱着一沓子奏折,就想自己是否来的不是时候。
正犹疑着,就听百里昭在前头开口:“想孤了?”
方耿连忙别过脸去,若非双手不空,高低也得捂上俩耳朵。
这是他一个做内侍的能听的吗?
奚长宁也脚步一停,霎时间被问得不知所措。
百里昭他······也太猖狂了吧!
百里昭似乎全然忘记殿中还有方耿这样一个人,只是直勾勾望着奚长宁。
“过来,”百里昭又道。
她听着百里昭满是命令的口吻,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莫名就听话地朝他走了过去。
今日她穿了一身鹤纹月色织锦裙,瞧着素雅,却佩了一支琥珀金簪步摇。
百里昭的眼神一滞,瞧出她似乎特意打扮了。
目光再从她身上挪至碟中的蜜糕,开口问:“你做的?”
奚长宁此时来到御案前,离百里昭越近,就越忍不住低下头去。
听见百里昭问,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百里昭对她如此反应似乎不满意,起身绕过御桌,走到她跟前站定。
“你亲手做的?”百里昭垂眸望着她。
她无语。
方才她不是点头回答了吗,他眼瞎没瞧见是怎么?
可眼看人都到了跟前,如此逼视自己,也不敢敷衍了。
当即语带笑意回答:“是长宁亲手做的。”
“给我的?”
废话。
她忽然觉得百里昭的话似乎比从前多了不少,还总爱问这些有的没的。
可她竟然还不厌其烦地回答了。
“是。”
“喂我,”百里昭缓缓弯腰,凑近她的脸。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才百里昭对她说什么?”喂我?“
她只感觉到身前的阴影压了下来,百里昭说话的声音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于是,她立刻抬头,往后退了两步。
百里昭瞧见她如受了惊的兔子,眼里满是惊慌,面上也泛起红/晕。
心情莫名就好了。
真是有趣得紧。
“既是你亲手做的,那就再亲自喂孤,”百里昭看着她的眼睛,丝毫不容反驳。
她还沉浸在方才百里昭那声“喂我”里,还觉得百里昭的声音透着蛊惑。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好似面对的不是个什么暴君,而是个撒娇的少年。
可再清醒过来时,她就觉得,百里昭怎么可能是什么撒娇少年。
一旁的方耿已瞧得是目瞪口呆。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桌底。
若让旁人看了,谁不说一句腻味!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近来辰雀总往长宁宫跑,每每回来都只说一句“安好”。
更忽然明白,辰雀对他那句“可得好生照拂郡主,否则小心脑袋”究竟包含了多少深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瞎子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