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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太弟之死(1)从善使周

璟朝烟云 弄笛吹箫人 3090 2024-11-13 10:56

  弘冀现在心里,一定是无比难过的!他的妾室小漪竟是周国的谍者,数日之内他失去正妃、偏妃、孩子,重新变成一个孤家寡人!而且,他还刚受了皮肉之苦,打他的是我这个父皇!

  回到清晖殿的我,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索一回,以手抚着额,倏然开眸,我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儿子还是会被人蒙骗,相信是太弟几次三番的暗害他!不管景遂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依弘冀一向冷傲寡情的个性,他一定会害太弟的!万一……

  隔着珠帘,换了一身米白团龙轻袍的我,扬声喊来帘外黑衣高冠的何莅:“何莅……”

  然而我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我本想叫他的人立刻逮住袁从范,将他灭口永绝后患,但最终我没那样做!我不能啊!景遂无故杀了人家的独子,袁先生为了报仇投靠我的儿子,那又有什么罪过呢?万一景遂因为不满被废了储位,真的干了袁从范和小漪说的那些事,那么,我到底该不该处罚我的亲兄弟,我又能不能和他决裂,来保护我的大儿子呢?还有何莅!他不比宁安,我终究也须防着他的!他以前能给老大收买,任老大翻进燕云馆来劫竹君,那么他以后,一定也保不齐被别人收买!

  “何莅…没事了…你下去吧!”我此刻重病在身,身心俱疲,挥退了何莅,勉强撑着身子瞧奏书——原来周主从唐国回师后,果然不出我所料,出兵去攻契丹了!柴君贵真是一世枭雄,他到战场四十二天,兵锋过处,辽主丧胆,直取了三关三州十七县人口一万余户,可没想到,他正欲进取幽州,登上一高岗土台看形势,百姓却告诉他,此台名叫“病龙台”,那周主退下此台,是夜便生重病。可到这份上,他仍叫人修筑城墙,准备久战,夺取那燕云十六州——然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周主病得撑不下去了,只好留了韩通等守住已得关隘,自己回国去了。

  我和周兵交手三年多,此时的我看见这份奏书却有些心疼柴君贵——算来他比我小5岁,今年才39岁,可想来,他内外诸事,事事劳心,兵戈险地,次次亲历亲为,他的日子,哪有我过的好!

  他当这个大国皇上五年多,打仗就好似没有停过!头一年打北汉的刘崇,接着又去蜀地招惹孟家,接着又和我们唐国打了三年,牺牲了我方刘仁赡、刘彦贞、皇甫晖等许多大将和周弘祚等许多守军,还有朱元这样的带兵投敌的反贼及郭廷谓这样被迫降敌的也都不计其数,几乎耗尽我德昌宫的家底,就连海陵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盐场也赔掉了!我曾派了陈觉苦苦交涉,他却怎么也不肯将盐场还回来,他虽然后来答应以后每年给我们三十万斛,可这锦绣江南,这么多人等着吃饭,那三瓜俩枣怎么会夠!这桩桩件件,背后牵累的将士的家人还有无辜的百姓有多少,谁又能数得过来!

  我是该恨周主的,可我又恨不起来!当初,我国打闵国争福建伐南楚,若后来没生变故,也未逢天灾,或是我囯财力依旧雄厚,则我必然也想和他一般,把这锦江山好好争夺一番!所以,一看到这个奏书,我不觉生了兔死狐悲之意,马上就前往了清溪轩——

  弘冀经了失妃被打二事之后,一定大受打击;从嘉前时给弘冀敲打几回,现在只管躲在家里念书拜佛,这个孩儿一定在府里和娥皇、小黄等人快活呢,且娥皇去年终于给他添了大儿子,他开心着呢!哪有心管朝里的事?那么,大一点的,只有从善了。我前时答应过水清,一定会重用从善,这次我就准备让七儿去使周!就当看看周主,探探周国底细也好!

  水清听说我要重用七儿,高兴的什么似的。她现在也不怎么参佛了——自打前些年那杨保宗在众人面前凌空而去,她就愈发迷上了道家,如今这段日子为了我,她把什么都搁下了,跑东跑西的每日都要找机会来陪我——然而我呢,自宋国老的事后每日疑神疑鬼的,病得脾气也变了,清醒的时候一想,也真是对不住她呀!这回我对她说,要让从善去大国开眼界,由熟悉周国的钟谟大人陪他一起去,水清高兴了,但她那眼中的亮色霎那就隐去了——我知道,这就是深宫女子的心思——她既欣慰于我能对儿子委以重任,又怕我看出她的高兴而怀疑儿子有野心;但是清儿是真在乎我的,她一闪而过的欣慰之后那浓重的忧色,是骗不了我的!我和她说:“爱妃,不急!看,现在朕把大事托给弘冀管,从善虽然小,也要挑起担子来了!到时候,朕只偶尔上朝去照看一下罢了!烦心事都丢了,该咱们享福了!赶明儿,约齐了众人,咱再出去玩一回!”

  我一心要撂挑子,可也要有人接呀!我约齐众妃出去玩的愿望,一直没实现。弘冀自打那日经了失妃、失子、被打之事后,一直称病不出,钟大人给派出去了,朝里又成一团散沙。我心里虽恼着弘冀,也没奈何,只好抱病坐在朝上,好在现在朝事平静,我也勉强应付的过来!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七月里天气渐渐热起来,我生性冬畏寒,夏怕热,最娇贵不过,加之一到热天常犯胃疾,就更难熬了。好在这回我有定云以秘法预制的许多冰,镇在殿中消暑,又有紊紊和曼曼亲自打着扇子,我同凝烟坐着下棋,邀了道人来看——紊紊的毒被道人用药压住,定云说,她又改良了杨保宗的方子,只要照方服药,就没有什么半年之命的事了——知道这个我又后悔,当初我被杨仙师风采所迷,白白给了那些金银不说,还替紊紊担心了那么久——不过我也没有说出来,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周主花了我这么多的钱,我更心疼呐,又找谁要去!曼曼是那么傲的一个人,以前她再怎么样,绝不会在众人面前替我打扇子,可如今,明面上冯正中也是贬倒了,冯叔文也不重用了,她这个妹妹也只好做小伏低一些——玩了一会,胜负没定我就舍不得她俩站着了,都叫过来,六个人同吃玉藕冰碗,舒服了一时,何莅来报说从善和钟谟等人回来了!

  从善和钟谟在周国受到很高的礼遇,见了他的太子七岁的柴宗训、辅臣范质等人,周主还问道:“江南也练兵,修守备工事吗?”从善也算机警:“我国现在侍奉大朝,已不修城不练兵了。”周主道:“不对!我们以往是仇敌,现在则为一家。朕与江南,既然定了君臣大义,就不必有其它顾虑!但人生难以预料,后世的事,就不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可趁我在位之时,将城墙加固完备,军械衣甲也修缮妥贴,为子孙后代考虑!”

  钟谟回来一五一十的把柴荣的话转告给我,我觉得柴荣所言极是,立刻就下令修葺未完成的城墙,戍守兵卒的人数也多加了一些。

  可是做完了这一切,我心里更纳闷了:打了这么久,周主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竟然为我们唐国考虑起来了?不对!这不合他的性子呀!

  仅仅数天之后,我就得到了消息:周主驾崩了!直到这时我才有点明白:周主临终前留的话,表面是为我考虑,实则是为他七岁的儿子!他是个何等睿智的英主,自然可以猜到当他39岁盛年去世之后,周国也可能有强臣欺主之祸,他叫我修城养兵,极有可能是想用我为援!一旦他的江山有事,儿子由忠臣带着,可以躲到我江南暂避,以图再起!而我受他保国不灭之“恩”,也定会报答!原来,像他这样的英雄,到死仍在为儿子担忧啊。

  听闻周主的讣音,我在光政殿肃穆地举笔为他写了一篇祭文。这情景在我梦中已演过多回,如今成了真,我却满心悲凉:江山得失之间,我与他已两败俱伤——骄阳透过光政殿金色花窗格,直射在我的白玉宝玺上,素洁莹润的玉玺染上嫣红炽烈的颜色。然,那触感仍是冰凉冷硬的——我颤着手,缓缓的在那长长的祭文上恭恭敬敬的盖了印,捧着那文稿就在小香炉前焚了,在心里,默送了周帝一程。

  之后,我又唤过身边近侍索欢,叫他附耳上来,秘密的吩咐一番,索欢领命走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弘冀说的,他放走了袁从范的话,我不怎么信!一天不找到袁从范,我就一天不放心,只有找到他,关起来,我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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