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达官贵臣们在豪宅里声色犬马、歌舞升平、酒肉飘香。
而那些辛勤耕田农织,交税养着他们的百姓,在不足百里的京城外,在冬日里上演着吃老鼠、吃树皮,甚至人吃人的生存之战。
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丧尽天良,一如今日。君昏臣奸,豺狼当道,上行下效,一如今日。”
上官淮说出这话时,平静的眼睛里有几分深邃。
他说的是他的君,是这个国家的君,也是他的父。
孟知意深吸了口气。
她只是个女子,说什么家仇国恨,或许自己做不上什么。
但她不是身外人,她也吃着用着国家的,她穿的吃的,都是那些人的血汗钱。
上官淮收起情绪,转眸看她:“本王曾经也以为置身事外就可以不管那些纷杂,但后来发现,这个世道,这个人间根本没有平静的地方。”
“更何况在这个位置,你不动,自然有人逼着你动。你不争,有人逼着你争。纷纷乱世,哪里能寻得到安宁?”
孟知意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上官淮说这样的话,她只知道上官淮和上官阙的你争我抢,阴谋诡计。
但眼下,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上官淮感觉到她的目光,兀自说道:“本王醒悟的还不算迟,上辈子……本王坐上了那个位置。”
孟知意瞳孔放大。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上一世的事情,原来他竟做了皇上。
上官淮自嘲一笑,十分厌弃的说道:“只可惜,我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坐上那个位置也无力回天,只一年便魂归西天,不对,应该说是从头来过,回到这个时候。”
孟知意咽了口水,双拳不自主的握紧:“后来呢?”
上官淮低头看了看她,释然一笑:“后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而且,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尽管上一世,已经是镜花水月,已经是梦里才能出现的。
但她似乎有一种执念,她想知道那些害她的人如何了,她的亲人如何了。
“其实……”
上官淮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出了两个字眼便闭上了嘴。
孟知意:“其实什么?”
上官淮隐下心中的情绪,只淡淡说道:“那些人得到了相应的报复,只是你没有看到。”
孟知意听到这,竟没有一丝的释然和解恨。
她只拧眉道:“所以上天才让我回来,就是让我亲眼看着,亲手把他们推到地狱去。”
上官淮有些心疼她的苦笑,她眉头紧皱着,仿佛从见到她,她就没有真心的笑过。
她的心应该早就死了吧?
两人突然的沉默,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孟知意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过来,她方缓过神,默默的问道:“你不是要看美景吗?”
上官淮本就是注意着她,听到这话却突然低头,贴近了她的脸,双眼黑如曜石深不可测,那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得清。
几分嘶哑几分笑意:“这宗正府最好的景便在这里,本王何须去其他地方?”
孟知意满目疑惑的看了一下周围,再看近在咫尺的这男人。
他只盯着自己笑得诡异,耳朵一下红了起来:“你该不会说的是……”
上官淮哈哈一笑,十分爽朗的甩了甩宽松的袖袍:“宗正府的美景,本王甚是满意。”
孟知意突然觉得这人很陌生。
送走上官淮后,孟知意久久不能平静,将自己锁在屋里缩在被窝里。
看着眼前闪烁的烛光,她觉得头脑连同脸有些烫。
不知是吹了风的缘故,还是听到上官淮告诉她上一世的事情,亦或是上官淮那似真似假的几句戏言。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梦里她见到了许久没有梦到的笙儿,他稚嫩的脸蛋红红的,欣喜又急切的喊自己:“母妃,笙儿好想你。”
孟知意伸手去抱他,却只是一场空。
梦里自己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让所有情绪释放。
醒来后一摸枕头,湿踏踏的沾满了她的眼泪。
东方才露鱼肚白,她已经睡不着了,犹觉眼睛有些酸疼。
她起身让睡在外间的灵犀打了凉水,用帕子沾了凉水敷在眼周围。
早晨她吃了些清粥,便让人把账本送到自己屋里。
灵犀给她拿了鸡蛋过来:“小姐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不如放放再看吧?”
孟知意一只手翻着书,一只手接过鸡蛋:“今日事今日做完,明日还有事要做。”
灵犀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退了出去。
只看了一半,她眼睛就酸疼的撑不住了,只好暂时放下账本。
说来也几天没有去见孟子毅了,她便去了东院。
只是她并没有见到孟子毅,问了祖母才知道父亲带着孟子毅去了丞相府。
“说是丞相和丞相夫人请了宫里头的夫子,同龄的公子哥都去听课,你父亲便也将子毅带去了。”
孟知意只回道:“父亲未免有些太心急,子毅才四岁多点,比其他公子哥要小,别被人欺负去了。”
长姐如母,孟知意养过笙儿,更是把自己弟弟当成儿子一般,生怕孟子毅被人欺负。
范氏却是不担心,一面笑着提起了孟祥鹤:“子毅随你父亲,也是从小贪玩,长大些就懂事了。”
“他身为男儿,哪能处处顺风顺水?让他吃些苦,也算是磨练他。”
孟知意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范氏让她走进些,只皱着眉头:“我老眼昏花,只看到有些红肿,这眼睛是怎么了?”
孟知意宽抚道:“祖母不必担心,我是昨夜里受了凉没睡好,方才看了账本,才有些红肿,灵犀给我去府医那里取了消肿的药膏,不碍事。”
范氏放下心来,又连连让她注意身体,实在不行就推推,左右也没有她的身体重要。
孟知意回去的路上去看了三姨娘和孟锦宁。
孟锦宁虽然不像之前那般疯癫,但也是只坐着发呆,时不时看着人傻笑。
三姨娘就这一个女儿,整日里以泪洗面。
孟知意听说她找父亲闹过几次,说要让御史府给个结果。
但这事毕竟关系到御史府的隐私,孟祥鹤虽然有心,但为了一个庶女和御史府闹翻,有些不太合算。
他与御史大人同朝为官这么多年,关系也还算好。
再加上当日的确是孟锦宁私闯禁地在先,一来二去也没了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