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那天,天气特别不好,漫天的云都是黑的,聚在一起,似有大风暴。
我穿着一身白的裙子,悠然躺在船顶,头顶拥挤成块的云朵聚在一起,那气势仿若千军策马而来,直朝我的脸上压了下来。
这骤变的天气十分诡异,与此相反的是,平静的海面却令人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波涛里翻滚,正待呼啸而出……
我拂过安静飘在我头顶的白色长纱,手上的指针混乱地转动,时间停在下午13:14。呦,还真是个好时间。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不应该此时出现的邮轮声响传来。
回头望去,洒满亮光的海面上,被白色的雾气笼着,似真若假的轮廓慢慢清晰,竟然真的是一艘游轮。还有人站在外面欢歌笑语,像是来旅游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一群不怕死的人啊。
我暗暗腹诽,人各有命啊,想死的人拦都拦不住。
有海豚在我船身周围跳跃着跟我聊着天,我半天有气无力哼哼唧唧回上一句,表示自己有在听它们说话,没有跑神。
至于我为什么要敷衍,毕竟海底生物体型越大,玻璃心也越大不是吗,我也是要照顾这些常年生活在海域的生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与它们对话的人的兴奋惊异之情的啊。
轮船慢慢地近了,激起的大波浪让我这个无人驾驶的游艇又在这波动不安的海面做了几次惊险的转体运动。瞪了瞪眼,我心里不满地希望这讨厌的轮船赶紧走得远远的,别打扰我难得的一次放松活动。
这次本来是直接去到巫岭山的,但是既然在半路让我发现了好玩的事情,我自然是要把这个热闹看完才能继续我的路程不是吗。
我倒要看看今天的风暴会怎么样刺激,会不会如汪婆婆说的一样‘海云翻滚,鲛人奔来’。
有点期待啊。
“哒哒哒……”
一阵有节奏的踏步声传来,我淡淡一瞥,原来是那只傲娇的小兔子正踏在海面朝我走来。
“你都来了,怎么不上山。”小兔子板着脸,语气一如既往地老气横秋。
我无奈起身,扶着下巴轻笑,“你没看到现在的天气吗,我想要看看热闹啊。”答完又很好奇地问:“不过很奇怪,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都是主动找上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何处,又怎知道我想上山呢。”看着小兔子额头又开始皱巴巴地拧在一起,我觉得十分有意思,便又接着开口调笑,“还是说巫岭山就这么缺乏上山游玩的客人,你们领路人这都开始到处在拉客人去提高巫岭山的人气了?”
终于小兔子红红的眼睛也都皱到一起,我才好笑地安抚了一下,“怎么气性这么大,跟你开开玩笑而已,看你整张脸都皱成什么样了,丑死了。”
小兔子纵身一跃跳到我的跟前,直直看着我,只是说:“可以走了吧。”
说着它脚踩住我悬在脸颊的白纱下摆,不悦地说:“带这么个麻烦的东西干什么,你见不得人吗?”
可不是见不得人吗?我心里想:以我现在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容貌,我做此措施还不是为了不吓到别人,当然也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那艘轮船上面有东西。”我不再开玩笑,认真吐出一句话。
本来漫不经心的我,在轮船慢慢靠近时,就发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游轮周围散出,那股气息是银色的,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某种生物的求救信息。只是那股求救信息中又带有一丝戾气,藏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看来这位被困在游轮上的生物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鲛人的味道。”小兔子突然说道。
还真有鲛人啊,汪婆婆真没骗我。
我回头,将小兔子捧在怀里,用力摸了几把,“呦呦,小兔子很厉害啊,能闻出来鲛人的味道,不过我可没有见过鲛人,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物种吗,要不要随我去看看热闹?”
小兔子用力摆脱我的桎梏,又跳至离我较远的船角,抖了几下,直至被我揉乱的头发全数回归平整才收回瞪视我的神情。
“对了,你说是鲛人的味道,那么请问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我笑着问。
想都不用想,小兔子回道:“很臭的味道!”
这个回答……莫不是小兔子与鲛人有什么过节不成。
刚想问其中的故事,小兔子又接着说:“就像我能在十里之外闻到你的气息一样,现在我感觉鲛人的气息已经快填满整个海域了。鲛人素来睚眦必报,暴力成性,凶残异常,可不像传说中被美化过的模样,这艘游轮可能会被血洗也不一定。”
我点点额头开始思索这个热闹还应不应该看。
小兔子已经又跳到海面上,“我可不想跟那群家伙打上照面,现在你是要留下来看热闹还是随我去见石鹿大人,我得事先说明,石鹿大人可不常见外来人的。还有鲛人不讲道理的,宁错杀不放过,你留在这,可能分分钟被灭口也未可知的哦。”
听到小兔子最后一句话,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没了看热闹的想法。我跳下水,挑了一只刚刚一直跟我聊天的母海豚作为我的代步工具,跟着小兔子的路线向前。
在行驶路上我出于不让路途显得太过无聊,便问了小兔子一个问题。
“小兔子,你刚刚不是说过相距十里你都可以闻到我的味道吗,那么你闻到的我的味道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小兔子平淡的声音传来:“很臭的味道啊。”
嗯?跟问鲛人味道时回答一样,难不成我身上的味道跟鲛人味道一样?想着我用力闻了一下手臂和胸口附近可以闻到的地方的味道,还在疑惑根本跟我感觉的鲛人味道不一样时,小兔子又传来一句:“你的味道可比鲛人臭多了!”
我气得扬手在空中虚晃一把:这只兔子,我可香了好嘛,你才臭,又丑又臭,哼!
拍拍身下海豚滑溜溜的背部,我咬牙:“小海豚加速,咱们超过那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兔子。”
海豚摆摆尾巴,听闻我的话后,嘴里发出似婴儿哭啼尖细的笑声,身体都快扭作一团了。
我咳了咳,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握拳小声地附耳道:“到了目的地,我可以亲亲你。”
小海豚的身体晃动地更加厉害,声音也更加尖细,透出一丝羞涩与势在必得。
呃,原来在小海豚眼里我的魅力如此之大吗。没待我沾沾自喜太久,小海豚倏忽开始加速,差点跌下的我下意识抱紧了身下的海豚,却感觉海豚更加兴奋了,摇曳着身体游得更快……
小兔子不屑:“你居然勾引一条鱼。”
“什么勾引,那是一个小美女,而且海豚也算是鱼吗?”
“如果你算人的话,它当然就是鱼。”
这是什么话!
懒得理他!
小海豚加速!
眼看着快到结界处了,我看着被我甩在后头慢悠悠的兔子,心想该告诉海豚该停下来了,毕竟上次我能穿过结界是要小兔子帮忙的,结果不知道小海豚是不是激动昏了头,这个时候不仅没有慢下来,还一个冲刺狠狠撞上了结界。想到待会撞上的疼痛,下意识我就闭上了双眼。
“咚。”
“唔唔唔……咦”
翻个身,我感觉自己降落在凉凉的海水里边。轻轻抬起头,发现那只小海豚顶着撞出红痕的头颅,在一个劲地叫喊着,似乎是想要进来到我身边。咦,我这才发现小海豚刚才那一撞竟然把我撞倒了结界里面。而那个小可怜还在不放弃地跳起来,然后被拍在结界上,那副蠢萌可爱的样子可把我逗乐了。
慢慢走过去,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穿过了淡黄的结界,摸摸还在不停挣扎的小海豚,还了许诺的亲吻,小海豚这才欢欣喜悦地摆着头游走了。
原来这个结界竟对我无用吗?
我试探着从结界穿过来穿过去,很是自如。
小兔子这时也走到了我的跟前定定地看着我。
我皱眉,故意不开心地说:“小兔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喜欢我啊?”
小兔子轻哼了一声,傲娇地说:“本兔,不,本大人叫皎伪,允许你可以不用加大人的称谓。”
我白了小兔子,哦不,是皎伪一眼,故意气他:“我就喜欢叫你小兔子,怎么样,我叫你小兔子,你不还是知道我是在叫你嘛。”
眼看着皎伪被我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我又好笑地改口:“好了好了,皎伪大人,我叫你还不成吗,说你小气还不认,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皎伪昂起下巴,哼哼两声后不再理我直接进了山。
山林跟海上黑沉阴森的天气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太阳小小地一个挂在头顶,光芒柔和温醺,路旁长满的花草颜色青朗明亮,像是从来不曾沾染尘间的灰暗,分明清澈。林间各种小动物都安静地缩在一旁,和谐地互动交流,它们穿行来回,有时候我不小心挡了他们的路,他们还会生气地瞪我一眼,再象征性地朝我叽叽喳喳吼个两声以表不满。
有蝴蝶追随着我们的脚步。或歇在我的衣摆,或飞至我的眼前想引起我的注意。
“皎伪,为什么同样一片天地,里面跟外面差别这么大。而且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发现这里原来这么漂亮的。我们上次走的不是这条路吗?”
皎伪嗅嗅周边的味道,不以为意地回道:“这条路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上次带你走的是领路人的通道,不被结界接受的都只能走那条平平的路,只有通过考验才能有资格进入真正的雾海。”
“雾海是什么地方?”我紧跟着皎伪,还间或调戏一下路边的小动物,玩得不亦乐乎。
“雾海就是我们结界保护起来的地方,对了,你们外界给这个地方命名的是巫岭山对吧,那都是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我们认为的巫岭山在这里的学名叫雾海啊。确实很符合这里的环境,这里常年大雾弥漫,还四周环海,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
良久,皎伪将我带至一个铺满青草和彩色蘑菇的地方,四周整齐长着两米左右高的树木,枝干强壮,叶末茂盛,互相延展交接,正好做成典型的倒V字小屋的形状,有细细的穗条缠绕着枝干,无数大的小的黄得像是逼真道具的胡萝卜就接在穗条上,胡萝卜小巧精细,风吹过来,无数胡萝卜在风中慢慢晃动,也算是另一番奇景了。
“到了,你稍等一下,石鹿大人正在用餐。”说完皎伪就蹲在了一旁的一个木墩子上边,摆好一个姿势,就跟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
我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石鹿是什么鹿的品种?这个小兔子怎么带我来这里之后就跟一个傻子一样蹲着不动了,这又是什么神操作。难道这是要我跟他一样也傻傻等在这里吗,这是在藐视我吗?哼。
在心里翻了无数的白眼之后,我才发现有一只浑身彩绘各色花朵图腾的鹿慢慢踱步靠近,嘴里还叼着一束粘着晶莹露水的青草。
“你是石鹿,石鹿大人?”我小心地问。
“哦,你就是皎伪带过来的奇怪女人?”
“你看哪里呢,我在这里。”
“笨女人,我不是那只只会吃草的梅花鹿,我在头上啦,往上面看!”
经过几次追踪声音来源失败之后,我不再将眼光对着只会闷头吃草的小鹿身上。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只兔子吗?只见一只跟茶杯差不多大小的遍体银白的兔子一脸生气地蹲在鹿的头顶,双手还捧着一根小巧的胡萝卜啃得正欢。
“怎么了,我长得跟石鹿这个名字不像吗?”许是我无言的神情惹怒了他,他双腿蹬在了鹿角上,姿势像是下一秒就要战斗似的,只是他手里揣着的胡萝卜再加上他再怎么动怒也无法掩藏的萌态,我内心竟有些好笑。
“鹿就是鹿,兔子就是兔子,你明明是只兔子,为什么取了一个鹿的名字,这本来就不科学啊,对吧。”我笑着解释自己表情变化的原因,“不过呢我知错就改,我现在知道你就是石鹿大人不就行了。”
也许是被我的话顺毛了,石鹿又蹲了回去,嘴里说道:“我虽品种为兔,但我的名讳为石鹿,这是我的主人给我取得,我是雾海里面年纪最大的,这里归我管,你同他们一起唤我石鹿大人吧。”
这里的兔子都这么傲娇的吗?尽管内心仍在吐槽,我面上保持微笑:“好的,石鹿,大人。”
“没有停顿,是石鹿大人,不是石鹿,停顿,大人。”石鹿纠正道。
我敷衍道:“好好好,石鹿大人,可以吗。”
石鹿满意地点点头。那副头颅向天的得瑟模样甚是欠揍。
“皎伪说你在流金洞里面一月有余,你可知道那里是我们雾海禁地,连我都不可以去。凡是违反规定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我想起来了,之前来的那一次我确实在洞里被强行呆了一个月,不说这事还好,一说我的内心都要暴躁起来了。于是直接反驳道:“是吗?那你们干嘛直接领我到那里,竟然不让人进就别领我去,我去了又说我进了禁地,你们好没道理。”
皎伪闻言兔子耳朵动了一动,换了一个背对着我方向,仍然不动泰山的模样。
石鹿眼神闪烁,却强词夺理:“领路人只是确定你是否可以进洞,可没说就允许你就进洞了,还待了一月余,谁知道你会不会带走里面的宝贝,要知道我们雾海可跟外面的俗世不一样,我们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拿到外面都是无价之宝。”顿了顿,又换了一副温和的口气:“当然我也不是不讲情理的兔子,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代表雾海赦免你无问主人擅自进入禁区的罪,你答应吗?”
我努努嘴,口不对心:“那照你说我这是被兔子坑了还要出卖自己还得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石鹿得意地笑:“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没有别的选择哦。”
呵呵,这是逼着鸭子上架,连个借口都懒得找了嘛。
但是在这只兔子的地盘,我也不好太过拒绝,暂且看看他要我跳的坑是什么样的。
“我要你去流金洞里帮我寻一个珠子,一个刻有龙纹的珠子,那颗珠子很好辨认,整个洞里面你一眼看过去最珍贵的但是却无法触摸的。”石鹿用胡萝卜指着我,满脸严肃。
我感觉额头一排黑线,“你逗我呢,看得到摸不到,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给你取出来?”
石鹿得意地翘起二郎腿,看向我的眼神明显带上了蔑视,“哼,这个我自是有办法,那颗龙珠本是我主人篅诸的左眼,我主人是天地混沌时一头银龙,龙立于天地,是独领世间生灵的领主,他曾宿眠雾海万年有余,直至他脱离躯壳凡体死亡。就是在流金洞里,世人都只知道我雾海有结界,殊不知流金洞才是真正的结界,肉体凡胎者进不得,雾海生灵更是不敢碰,碰之就会融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水。这是禁区,也是强者的不容冒犯。”
“等等,你先别说话。”感觉不对劲的我赶紧打断了石鹿的侃侃而谈,“这算你们雾海的秘辛吧,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别是想告诉我后灭我的口吧。”
石鹿晃着头笑得身下的梅花鹿惊得嘶鸣一声跃起,被石鹿用力踹了一脚才冷静下来。
呃,我是说错了什么,怎么这只兔子笑得这么欠揍。
“人类在我眼里永远都无法构成威胁。”石鹿一字一顿地说:“可能你不太了解我们的规矩,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抗拒了千千万万身怀异能或体质优良的人类的结界却偏偏完全接纳了你的闯入,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破了规矩就要受到惩罚,如若你不配合,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说完只见突然间不知受了何种号召,从雾海深处惊现一群呲牙咧嘴的猛兽,大多都是锋利獠牙,尖利铁爪,看上去确实很有气势,更何况这些一看就是开了灵智的猛兽,随便想想就知道这些大家伙不好惹。再加上我头上树枝上盘着的躯干快赶上下水道水管的大蟒蛇,拜托你就别在我头顶吐你的蛇信子了,让我头皮发麻。
虽然我能与万物交流,但几乎都是一些生于凡世的动物,没有多余的想法也很好控制交流,而现在的情况,开了灵智的生物心智就相当于半个成熟的人类了,想想我就觉得头疼。
我撇撇嘴,忍住暴躁的情绪,半天挤出一个微笑:“当然好了,我自然是要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