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香草
离开通讯院后,朝意忙说自己眼睛有些看花眼了,跟萧尚景道别后便匆匆忙忙地小跑回了寓所。
而后她用了一个时辰排列出了八院阵修对于机关星海的一些布局,反正夜间她也总是因发热失眠,她索性在桌案前坐下,用图纸将记忆中的星月图绘制出来。
她画了一张又一张,各种星宿一一排列,画完后又烧掉继续,在脑海里演练另一种绘法,无比庞大的数字符文在她脑海里转动着,朝意只觉得干劲满满。
“你这样俾夜作昼,我都要感动了。”朝意本以为星河继续夸她,哪知其却继续道,“提醒一下,你现在用的身子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刺杀。”
朝意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哎呀一声:“快了快了。”
星河无奈:“……今日乃上弦月,还需搜集满月、下弦月、眉月与凸月的星月图方能绘制成图,破其星阵。”
“快些歇息,明日一早还有课。”
朝意又答了句知道,好一会儿才停下绘制的手,拿出风信尺给晓檐雨发了条讯息。
从五里雾回来后她便加上了晓檐雨的风信,正好晓檐雨与她同住一层寓所。
晓氏乃雪浴天文官,其与半落青风芸探联合在芸息泽经营了一家名为百晓堂的情报铺子,这也是朝意为何要与之来往的原因。
很快晓檐雨便回了风信尺:“半个时辰内就回,不知殿下想吃什么?”
朝意划拉了几下字符:“两碗龙须面、莲蓬豆腐、百花酿鲈鱼羹、糯米鸡还有玉麦饼。”
晓檐雨:“……好。”
“你吃得完?”星河问。
朝意摇头:“我打算叫上旁边的南荣妹妹。”
星河默了一会儿,分析道:“与南荣氏交好倒也无甚坏处,想来增华有意攻打南荣,若能与之结姻,不仅能避免战争,还可直接干预蓝凰政务。”
朝意蹙眉不解:“你就这么着急把你的上司我自己嫁出去?”
“……抱歉,随口一说。”星河苍白解释,“我是怕你是这样想的。”
“我若真混到需要靠联姻的那日,不如早些回蓝星去。”
星河感觉到她的不满,没再继续说,朝意也不打算大晚上的自言自语,她只是单纯不想一个人吃饭而已。
她估摸着时辰走出堂屋准备看对面的南荣欣有没有睡着,邀请她吃饭,哪知道她刚准备敲门,便听其内传来一声惊叫与重物摔地的声响。
只见南荣欣从屋内跑了出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小心!”
朝意将南荣欣扶住,谁知下一秒一股如同臭袜子混着呕吐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气味是从南荣欣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打开水闸一般,几乎是随着开门的一瞬间喷涌,令朝意皱眉捂鼻。
“什么味——!”
朝意后退一步,还未反应过来味道是怎么回事,南荣欣便忽地瘫软了身子。
朝意眼疾手快将人接住,才发现南荣欣一副半昏迷的状态,大口喘气,脸色发白。
此时,密密麻麻如同丝线般的暗紫色条状纹路从她肌理下的经脉爬遍全身,她的嘴唇与大片肌肤中了毒一般发紫,身子也忍不住颤抖。
朝意吓了一跳,拍拍她的脸:“你、你怎么了?”
朝意顺着房间内看去,此时房门敞开,屋内一株不知名的花开得正艳。
朝意连忙掏出什物袋的药丸,颤抖着喂她:“来!快吃下!”
“不可吃……别人……”南荣欣挣脱开朝意的手。
“耶,还挺犟!”朝意没管她,强行将药丸塞到她嘴里,确认她咽下后才扶她起身,“走,我带你去医所!”
朝意搀扶着她走出寓所,路上还顺带捞了个人帮她一块扶。
路人同砚:“珂玥殿下!帮忙是吗?好好好……”
下云梯后,朝意腰侧风信尺发出响声,是方才朝意给晓檐雨和月钦发的消息收到了回信。
晓檐雨说自己本就要去医所,便说把吃的一块送来,她给萧尚景发讯息没回,便立马给月钦发。
只听月钦焦急用传音回复道:“师妹你们先别急!我和大强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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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渊·一院】
众所周知,九渊入学前两日最忙的并非是各院教务所,而是一院的医所。
来九渊的人好些世家子弟各个公子哥脾气,年轻气盛,有的从前有仇怨,曾放话道:“明年等我来九渊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小爷我可是受邀来九渊就学的,就凭你还想与我同入九渊?不如早些投胎争取下辈子投到一个富商家里,或许还有机会!”
“你大爷的!你给我等着!”
……
就这样,一院最大的比武场两日下来都没个歇气的,不断有弟子比试切磋,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加入其中成为热闹。
偏偏前两日均无课程,切磋比武又乃九渊传统,很人性化的是,医所就在比武场旁边,医所值日的教士学子便只能等着那些人打得差不多了,在快打成重伤前立刻叫停,而后挨着挨着包扎医治。
“呼——”在医所忙碌了近三个时辰的萧尚景此时终于松快了一阵,他本以为去膳华斋做工回来能躲过疗伤高峰期,哪知道还是忙活到近午夜。
星辰闪烁,萧尚景坐在医所外的石阶上,手撑在身后,目不斜视望着武场旁那棵柿子树。
此正是它盛开的好时节,伴着烛光,粒粒饱满的柿子看起来更加鲜美,令人垂涎欲滴。
唐娩端着一碗熬制的鸡汤,走至萧尚景身旁坐下:“我妹妹带来的,喝喝看。”
萧尚景微微侧头,笑道:“她做的能喝?”
“我喝过了,此番做的还不错。”
萧尚景闻言端起鸡汤一饮而尽,触碰到碗身的阴影间厚厚的茧若隐若现,手背上两道深浅不一的旧疤也是十分明显。
“我还约了他们吃饭,玉老二已经在那等着了,先走了啊,辛苦你守夜。”萧尚景说完便站起身来,摸出风信尺准备回复玉书泽马上就来。
哪知道,他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川哥哥!”
朝意也没想到下午还与之道别的人这么快就再见了,萧尚景亦然,见到朝意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有伤员后放下风信尺,立马进入医者状态:“把人放下,你们到堂屋里去等。”
朝意道了声好,此时的她气喘吁吁,本就容易发热的她此时已经汗流浃背。
她走进医所坐下后与和她一起来的同砚道了声谢,本欲给她些灵石当做谢礼,那人却摆手拒绝:“无碍,我方才本也是准备出门的!”
九渊好些院未设门禁,有的弟子修习的术法属阴,亦有如八院的术修需要每日观星的,故哪怕是子夜时分也有不少人在学院内走动。
朝意努力平复着气息,没一会南荣强与月钦便抵达了医所。
“欸——师妹!”月钦举起手给朝意打招呼。
与朝意对视时,南荣强还未收起慌忙的情态,未等他开口朝意便道:“南荣欣在里面。”
“多谢。”南荣强轻点了下头,快步流星地走进隔间。
“啊——累死小爷我了!”月钦气喘吁吁,拿起桌上的水壶便是一通猛灌,“也不知八院的新医所何时能建起来!每次我都要用御风符穿过大半个学院来!真是……”
朝意闻之抬眸:“八院新医所?”
月钦啊了声:“是啊,去年就动工了,就在通讯院对面!”
朝意心头一动:“你听见没?”
星河:“回殿下,我还没聋。”
朝意看了眼在她身边往来的医侍,有男有女,此时正好有人替班,便交接着说了好些给医所的患者换药、煎药的事,来替班的那名男医侍像是刚来,眼神里充满小心谨慎,用纸笔记录着生怕听漏一个字似的。
唐娩:“一层里屋的患者伤势过重,记得燃助眠香,今夜尚景在,有何事你可问他,我先走了。”
星河听得真切,说道:“听起来医侍需做的事务并不难,何况你略懂医术,与你而言小试牛刀。”
朝意在月钦面前不露痕迹地轻嗯了声,表述星河说的不错。
夜色浓郁,风中已有了冬夜的冰寒。
片刻后,伴着月光,晓檐雨如雪中送炭一般出现,早就饥肠辘辘的朝意总算能饱餐一顿。
她点的食物多,正好够她与月钦吃,晓檐雨则去到了里屋探望他受伤的姐姐。
月钦边吃边询问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朝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讲了一遍。
“哎!一听就是这俞大小姐做的!她的脾气确实是出了名的坏!你们也别过于担心了,下回她升系考核遇到的是大强,届时他定然替你们好好报这个仇!”月钦一副替她们做主的模样。
“眼下重要的是寻一处住所。”萧尚景不知何时从一旁走来,一边摘羊肠手套一边说道,“那是除香草,生长后会蔓延整个屋子,你们那间寓所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居住了。”
萧尚景的嗅觉极好,朝意是知道的,她下意识撩起袖子闻了闻,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臭。
萧尚景将其看在眼里:“无碍,稍后我带你去后院沐浴。”
接着萧尚景又讲了些关于除香草的事情。
譬如像除香草的作用是消除臭味,与普通花木不同的是,除香草开花示意其正在生长,其不但种植不易,还十分金贵,开花后不可随意挪动,还会发出臭味,得待一个月后花朵凋谢,生长成熟,那时发出的便是宛如栀子般的香味。
朝意一边感慨这花真奇怪,一边开门见山地问:“明川哥哥,我听说八院新修了医所,我可以住在那吗?”
萧尚景愣了下:“可夜间时有急诊病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想好。”
月钦也是一整个大反对:“是啊,这怎么行啊!你可是公主,金尊玉贵的!守夜的人还要伺候急诊的病人,哎呀不成的不成的……”
朝意想说自己连死人窟、臭水沟都睡过。
“我真的没问题!”
她话一出便觉不妥,生怕被人听出什么端倪,遐想出什么如果来,她脑袋一转,换了个语气哀叹一声:“我久居雪浴天,如今离家万里之远,初来乍到便受人排挤,还连累了南荣妹妹……”
朝意低下头软声啜泣道:“或是我不讨喜罢了……”
月钦闻言伸手在空气中划拉了几下,连忙否认:“师妹你可别这么说,此事分明就是那俞大小姐的错!况且我还跟大强他们说过你,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隔间不远处听到此话的南荣强:……
而萧尚景也不知何时蹲在她身旁,拿了张绢布递给她:“别哭了。”
他竟不知她也会有如此软弱表露真我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想,这些年也不知她在雪浴天有多憋屈。
可理智再次将他拉回现实,回忆起从前种种,他始终难以消除心中疑虑,一个人的性情当真会变化如此之大吗?
想至此处,萧尚景很快应了下来:“不是还有我呢,此事我会替你做主的。”
“乖,别哭了。”
朝意在萧尚景柔声细语下轻轻点头,抿唇道:“我正是知道明川哥哥对我好,故而想着能离明川哥哥近一点,你每日太劳累了,若能在你身边平日里帮帮小忙,我也就知足了……”
一旁的月钦闻言瞬间全身有种施了雷符后的酥麻感,又像是被什么软趴趴的东西撞了下,怕是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可爱甜妹突如其来的关怀,尤其对方还如此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月钦心想,难怪玉老二说他俩有事儿,哪个男人顶得住啊!
连另一边的星河都觉得浑身酥麻,难以入耳,连忙取下耳环,摩挲了几下后又戴上。
“真有你的。”朝意听星河如此说道。
朝意想,果不其然,只要有迹可循,合乎逻辑,这些软话对男人便甚为管用,不管在哪,这些大猪蹄子都一样。
她眼下闪过略带狡黠的欣喜,却没见到萧尚景不收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将她的小动作小神情尽收眼底。
他自然知晓云生增华派她来的目的不纯,至少有一则是监视他。
可这毕竟是九渊不是雪浴天,谁监视谁可不一定。
他笑着伸出手,隔着朝意披在肩头的大氅伸手拍了拍,装作安慰的模样:“好,依你就是。”
“明日我便让人把后院先收拾出来,你且先住下,今后实在忙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帮我递东西就好。”
朝意见他松口有些忍不住想庆祝大喊,但眼下还是娇娇道:“嗯……谢谢明川哥哥。”
落实好住所后,朝意泛着泪光的眼睛逐渐干涩,期间萧尚景给她端茶递水,看着她的目光移向堂内被帷幔遮住的床,萧尚景猜到她想问什么,率先答道:“放心,南荣欣无碍,你给她服用的丹药很及时,故而问题不大。”
闻讯月钦哀叹一声:“我与大强听到消息就赶紧跑回来,风信尺都落在八院了!真是好想念我的风信尺……没有风信尺的感觉仿佛与全世界失联……”
说到风信,萧尚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好像自己要给谁发风信来着?
对了,玉书泽!
“你给玉老二发讯息了没?”萧尚景与月钦面面相觑。
而后,萧尚景连忙取下腰间静音的风信尺翻找着消息。
他看到了那则朝意发的说南荣欣的讯息,除此之外,饭搭子小群聊里,玉书泽已经连发了数十条风信(谴责信)。
玉书泽:“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都不回我风信是吧?说好的一块吃饭呢?”
“大强?”
“大嘴!”
“姓萧的!!”
“我请问呢!真的不回我吗?”
“我再也不要一个人来盛四个人的饭了!”
“我要与你们恩断义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