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内鬼
发现云舟底舱有大量雷火符弹后,众人的心许久不能平复。
邹严与护卫长带领着众人暂离云舟,一行人认识的彼此拉着袖子,不认识的尽量靠拢人群,生怕在浓雾中走散。
而后众人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搬来几个石块与草垛,使用灵力生火驱散周边雾气,围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篝火燃起,众人席地而坐,口前呼出的白气与雾融合。
朝意坐在一块邹严给的垫子上,星河站在一旁。
虽然知晓这位曾经驻守边关的邹大将军似不满于此番护卫朝意的活儿,但朝意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多谢邹将军。”
而朝意也远没有表面这般平和淡定,自从方才知晓并指出此乃何地后,朝意的脑子都没停下来过。
如总部资料所写,雪浴天三公主珂玥曾于五里雾失踪,一月后尸身于南禹寻到,寻到时满身伤痕;而其余同行的九渊新生亦丧命五里雾,无一生还。
朝意若有所思,她记得,她的“父亲”增华便是利用此事出兵讨伐南禹城邦,后成功收复。
朝意呼了口气,心底焦躁不安的火苗越烧越旺,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死在这儿,也要保住其余人的命。
她环视一周,方才在云舟上她分明瞧见了红光,可眼下周围却只见黑雾茫茫。
九渊的一级禁地,多是因为有凶狠的恶妖出没,而五里雾却不同,其虽亦为九渊的一级禁地,但恶妖极少,且级别低下。
之所以能成为一级禁地,似是因为五里雾秽壤面积过大,雾气存在毒性,还易进难出,极可能将人困死于此。
“此处没有通讯塔,风信尺发不出消息,但五里雾乃九渊禁地,定设有九渊独有的法阵,只要找到阵眼并激活便能传递消息出去,定能得救。”
一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殊不知阵眼正是被云舟给压住了,眼下已越行越远。
那名点名的云卫乃护卫长,他提议道:“飞龙云舟的云卫均有流云令,可以互晓位置且无视禁制,眼下既要寻找法阵,由云卫分组带队行动定会快些。”
闻言好些人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当然亦有表态同意的。
正当护卫长拿出学子名单准备分组时,一名男子却将其叫停:“不,等等!”
众人闻声看向他,其看装束只是个平民百姓,似乎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吓破了胆,尤其是在方才打扫云舟旁边的尸身时。
他眼神微睁,嘴角颤动拉扯着支支吾吾道:“……一定有内鬼!我上舟时引擎还是好好的!一定是你们当中有人将其破坏了!想让我们死在这儿!我不要与尔等同路!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有人站出愤懑地喊道:“你别血口喷人!”
朝意暂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不动声色打量着男子与在场的其他十五名学子。
踌躇的神情在众人面上滞留,不仅是朝意,在场的人均想到了这一层,只是碍于身份,譬如朝意这样的公主与晓氏这样的苍云国大家,许多人也是敢疑不敢言。
直到知晓此事危及自身性命,直到男子首先提出,不少人才跟着附和。
毕竟会驾舟的云卫以及医术高超的医师们离奇失踪、云舟运行的引擎遭到破坏、灵药与兵器尽数消失、舱底还发现了大量可引爆的机关雷弹……
此些种种同时发生,若非同舟之人所为,还真想不到有其他人。
而其目的……
朝意心头一惊,脑中忽然闪过几帧血淋淋的画面,月前遭刺的情形如今仍历历在目。
会是此前刺杀珂玥的那群人吗?
星河看出朝意的恐慌,安慰道:“殿下,先别急,眼下人多,雷火弹也被发现了,想来背后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朝意沉思时,那男子忽然指着旁边两名妖族大喊:“是不是你们用了什么妖术!昨日我便看你行迹鬼祟地到处走,说不定就是去安装雷火弹了!”
朝意随着他指尖的方向抬眼看去,那两名妖族均为男性,一身玄色长衣,此时侧着身子站在不远处。
其中一人闻言不为所动,一直看着远方的某处,另外一人矮半个头,大喊不服:“欸——你这人好没道理!就因为我哥俩是妖族就说是我们?”
“若非妖术,那些东西和人怎会凭空消失!”
“我怎么知道!尔等在云舟上用的膳食还是我阿哥做的呢!你们也不想想,若我们真想害人,直接在你们的吃食里下毒就好啦,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朝意被他们吵得脑瓜子疼,思绪全乱,遂不耐烦道:“若要指认他人是凶手,便得拿出证据来。”
见是朝意说话,那男子立即哑声,只听见那名妖族少年大喊就是就是。
晓檐雨亦表态附和:“殿下说得极有道理,云舟的引擎一开始都是好的,还有那些雷火符弹,也须用机关才能引爆。”
朝意嗯了一声,她的目光飘过站在她对面的那名高个子鹤妖。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来正对着朝意,她也算看清了对方的脸,他似感受到朝意打量的目光,也随之看来,下一秒又落在篝火里。
“殿下怀疑他?”星河靠近问。
朝意摇摇头:“他长得真俊。”
星河:“……”
一旁的邹严则对二人凑着脑袋低声细语的行为感到不悦,干脆侧过头去。
此时,医女抻了抻腿,站起后对众人道:“他所言也不完全无理,不如先搜身吧,若真有内鬼,我也不想与之同行。”
朝意与医女视线交汇一瞬,不少人用行动自证清白,连忙摊出自己身上携带的物件,朝意见医女走向自己,说道:“我搜你的。”
朝意愣了下,她总觉得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有些敌意,但还是回笑道了声好。
邹严见状拦下医女道:“先让我们搜你的身。”
确认医女身上并无武器后,邹严放她靠近朝意,她从朝意的什物袋中拿出了不少东西,邹严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
朝意本还在思量着眼下情形,然下一秒,疑似可引爆雷弹的机关引擎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医女手中。
朝意:“?”
朝意抬眸对上医女质疑又略显震惊的神情,尴尬一笑。
怎么的,内鬼竟是我自己?
朝意看向星河。
怎么回事?资料里没写有这一出啊!
星河也抿嘴示意不知,朝意心头立即涌出一股心虚的感觉。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表达善意的微笑,试图苍白地解释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医女则一直打量着朝意的神情,看着她的表情由震惊到有些心虚地眼神飘忽,再到出现诡异的笑,她也不禁蹙眉。
碍于现实,医女还是摊开手掌:“解释一下吧。”
“大胆!”邹严走出拔刀,隔开医女与朝意的距离,大喊道,“我苍云国的公主,岂是尔等可随意质问的!”
医女冷笑:“那此物作何解释?”
夜风本就带着凉意,二人的话更是将眼下氛围冷冻到了极点。
良久后,才有一方才向朝意见礼的世家女子站出打圆场:“各位先消消气,这位姑娘何不想想,殿下贵为公主,怎会以身犯险?依我看,这栽赃也太明显了些。”
有人应和道:“是啊,这些王孙贵族若真想杀人,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用得着这么费力,还把证据放自己身上?”
“可那机关怎么解释,究竟是何人所为啊?”
“难道是被人偷偷放的?殿下的什物袋可曾离身?”
朝意脑袋转得飞快,她的什物袋并未离过身,什物袋包罗万象,里面的东西大都是邹严为她准备的,她自然不知其内有引擎。
眼见着周围的议论层出不穷,亦有不敢言的,而朝意身为当事者,虽眼下也记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但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
“不如这样,我自成一组,若信我便与我同行,不信不与我一路即可。”朝意巴不得此时一个人静静。
护卫长见状走出,附和朝意的话,提议分为四组,让众人自行择队。
晓檐雨与几名苍云国的世家子弟自然还是选择了与朝意同行,只是令朝意没想到的是,那名医女也选了她。
她给出的理由是:“我得看着你,以免你搞小动作。”
见她直言不讳,朝意丝毫不气,倒觉得她比那些攀附之人爽快:“好啊,那你可盯好了!”
随后护卫长进行云卫分配,给每个组里都分配了阵修,好传送讯号与应对突发状况,朝意也将银甲卫分了三个出去,除邹严外只留了一名银甲卫在身边。
将篝火熄灭后,众人便分别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寻去。
朝意则让星河去了其他组,如今他们一人持一块灵霄镜碎片,也总算可以激活总部分发下来的两个特制传音耳钉。
“喂喂,听得见吗?”朝意用气声道。
“听得见。”星河正声道。
朝意蹙眉一阵,默默扭动耳钉外围的圆环,降低声量。
晓檐雨拿着舆图,与医女探讨着路径带路,朝意懒得拿出舆图,也凑上前去看。
而冷静查看后朝意才发现,这张舆图与增华给他的那张是不一样的,增华那张舆图显然更加详细。朝意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拿出她的舆图,只警惕地张望四周。
医女也是说到做到,眼神时不时落在朝意身上,朝意好几次与之对视,并回以微笑。
朝意还在对引擎一事犯愁。
“引擎或是有人故意放入。”朝意的耳朵里传来星河的声音。
朝意与星河共脑,比较认同她的话。毕竟资料里显示的珂玥公主为国为民,性情温和,不大可能干得出这种勾当事。
可若是如此,又是何人栽赃陷害?其又为何如此?
然她还没思量出什么结果,现实便再次将她的思绪拉回。
几人来到了一处怪异之地,此地土地异常干裂,裂口大到可以栽人。
是真的栽人。
只见一颗颗干瘪的头颅倒插在断裂的脖颈上,置于土地的裂口之中,其中有几颗滴血的头颅腐肉,正在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啃食。
裂口旁生长出一簇簇褐色的干花,被人血浇灌后藤蔓生出刺来反扎地面,形态怪异之极。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邹严也不禁蹙眉,喉咙滚动不忍直视:“此乃蓝凰国的土刑,看样子此地进行过非人的行动或裁决。”
朝意的眼神极好,方才在看清此状的后的一瞬险些叫出声来,脑袋里冷不丁想到星河此前的叮嘱:你现在是公主,不能露馅,要端庄、要稳重……
然星河的声音下一秒当真冷不丁响起,亦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气都喘不匀?”
雾气浓重,还未等朝意组词描述眼前之景,便见一个身长近一丈的怪物在众人目光可见之处站定,其似人非人,腰有石刺、獠牙及肩。
他的双臂被砍,肉筋垂落摇晃着,脑袋摇晃着似乎随时要掉进土缝里,亦显现出了颅顶上方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破洞。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走在前面的一名男子瞪大着眼睛呆愣在原地。
朝意心头一跳,下意识深吸了口气,便听耳边传来邹严的喊叫:“保卫殿下!”
似是感应到攻击,那怪物冲着众人弓腰嘶吼,他的舌头掉在地上缠绕,扯出拖地的肠子搅合着脑花挥舞,直击众人。
“呜啦呜啊了啊——”
晓檐雨闻之蹙眉:“他、他在说什么?”
医女:“我们要听得懂,也与他一样了吧!”
朝意心惊一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恶心肮脏的怪物,她在一名银甲卫的护卫下后退两丈,颤抖着地对星河说道:“星河,你一定要记住我的丰功伟业!我为蓝星所做的一切!”
星河:“……”
朝意把眼前情景大致向星河描述了番,星河知晓她的洁癖与厌丑的程度可是蓝星中排得上号的,良久才安慰道:“……别急,说不定他只是长得恶心,攻击力不强。”
然她话语刚落,朝意便见一名云卫被他甩在地上的肠子卷起扔飞了出去。
朝意无语地解说起了眼前此景。
星河:“……”
下一秒,甩在空中的一舌头又一把掀翻了土缝里排排人头,一颗头骨碌碌地滚到朝意脚边,腐烂的半边脸挂着松散的人皮。
这边声音很大,朝意继续像个无情的机器人解说着。
此时战况激烈——主要是在躲避那怪物恶心到吐的袭击,而后再找准时机进攻。
医女不擅武力亦后退至朝意身旁,那名被甩飞的云卫趴在地上捂着胸口,拿出流云令声嘶力竭地喊道:“听得见吗!我们遭到了怪物突袭……急需援助……急需援助!”
朝意因为受伤的缘故,饶是再想动手干架,再想撕烂这具恶心的人皮兽,这具身子也承受不住,只好在旁默默观战兼解说。
这般混乱下,称得上在输出武力的竟然只有邹严一人。
晓檐雨本以为这怪物与云舟旁那些看似吓人实则灵力不高的小妖一样,直到见其唾液滴落在地将地上的土灰杂质直接成为一坨冒着黑烟的不明物体后,他才感到背脊发寒。
“这分明是恶妖!按理说五里雾里不该有如此的妖物啊!这这——!”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那怪物再次发出一阵令人发汗的叫嚷,像个口齿不清的巨婴。
“怕是得用火烧!”邹严大喊道。
他刚示意另一名银甲卫用火攻,便见从右手边的迷雾中如射箭般射来一缕红光,直击那怪物的身体。
那正是朝意此前见过的一闪红光。
众人下意识撤离,那怪物又发出啊啊呜呜的喊叫,本就只剩一身干皮肉的怪物不出片刻便被烧成灰烬。
而令人诧异的是,焚烧过后的肠肉、人皮散发出的竟是出奇好闻的香气。
“快捂鼻!”
朝意当即感觉不对,但气味已窜入鼻息。
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没有预兆地挨个倒下。
“欸——!”朝意扶住最近的医女,自己也瘫坐在地。
方才还惊叫连天、沙尘飞扬的场景眼下归于寂静,仅剩她一人。
星河出声问:“还好吗?”
朝意方才见怪物总算被干掉后心中已平静不少,此时的她虽双腿无力,但据经验看只是后怕,而非如医女他们一般似被迷晕。
她大口喘着气,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只想还好那怪物被烧了,这要是留她一个人……!
那她真的会yue!
然这样庆幸并未持续多久,只剩她一人的些微无助感随着那缕越来越近的红光爬上心间。
“来了。”朝意按捺住想干架的心说道。
那光形为人,从雾中而来,如飘影一般,难辨人鬼,没一会儿朝意耳中便传来散散的脚步声。
朝意此时内心不生害怕,竟生出气愤,心道那些追杀珂玥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将医女放倒在地后,果断施法从什物袋中再拿出一个精致囊袋:“看来是非逼我出手了!”
这囊袋是总部分发的,经由炼制后作用与什物袋相似,其内包罗万象,不同的是,这里面装的朝意在其他星域收获的战利品,有金银珠宝,亦有高等法器。
没点金手指怎么当溯源计划的主执行官?
朝意的手指在其中摸索挑选:“就你了!”
她指尖拨弄,伴随着细细白光,表面一点坑洼都没有的白萝卜赫然出现在朝意手中。
“……”
“白、白萝卜???”朝意低喊,“……我的玉弩呢!”
她不信邪地再次将手掏进去,拿出星木刀、白银鞭、碧骨戒、花骰勾……
而它们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可口的食材。
“……莴笋、胡萝卜、芹菜、大蒜!?”
朝意看着自己脚边堆着的食材心如死灰。
耳钉那边的星河既心疼又忍俊不禁:“你忘了,虽然即行囊会将原本星域的物体储存,但若到了其他星域,其便会随机变成此星域同等价值之物。”
朝意:靠!忘了这茬!!
“没事,什物袋中还有毒药。”星河提醒道,“或者……你装死也行。”
“开什么玩笑!”朝意下意识反驳,但当她略思索一番,还是快步流星地跑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拍了几下灰尘后倒下。
“已经躺好了。”
虽然如此,但朝意还是摸了一瓶毒粉与火灵珠捏在手中。
自从上次遭到刺杀后,半落青那名救她命的医师说冰莲会融掉她体内原本的火灵后,朝意与星河一致觉得实在浪费修为,朝意便从书中自学了凝化之法,将火灵凝成了一粒粒赤色的火灵珠,朝意的什物袋里已经有一大把了。
据朝意推断,一粒火灵珠至少可以持续燃烧半个时辰,威力相当于被砸石头,取决于灵力与扔出去的力度。
来者步伐一快一慢,脚步声传入朝意耳中,越来越近,就像眼瞧着天边乌云压境,渐渐覆盖项上天云。
然奇怪的是,朝意分明闭着眼,却竟能从一些莫名又模糊的视角看到来者的身影。
她看到了两个男人,一个走势散漫,一个呆板立直,前者眼眸呈现烈焰一般的红,后者的脸上戴着半边羊头面具。
“她在这。”面具男靠近道。
朝意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却见二人步履不急不躁。
只听另一名红眼男子道:“晕了?该不会受伤了吧?”
“先带她走。”
二人没有过多的对话,朝意看准时机,在其弓腰动手前捏着两粒火灵珠,用尽全身力气砸了出去。
“啊呀——!”红眼男后退一步惊呼,“吓我一跳!”
男子拍了拍身上此时经过爆炸后熊熊燃烧的火焰,火苗似在被一个冰人安抚一般,肉眼可见地熄灭。
“……”
说好的半个时辰呢!
“你们两个,若不想被我手中的血毒散毒死,最好离我远一点!”朝意故作镇定,略显生疏地喊出她认为最狠的话来。
下一秒,二人均后退一步。
“这么远可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