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
虞稚缓步行走在高墙之下,顺着曲径环绕整座宫殿。周身气流涌动,黑眸微微凝固。
这周遭的禁卫军多不胜数,她又孤身一人,硬闯是肯定出不去的。
如今只能等商云旌回宫,再寻找机会离开。
她不动声色地掠过四周,轻轻敛眸,纤指抚过长袖,内里空无一物。
在她昏睡之时,身上所有暗器都被人取走了,她必须找机会得到一些金属,做微型暗器防身。
可是……
跟随在她身边的宫人太多,几乎寸步不离,她暂时还没寻到机会。
虞稚一边思忖着,一边拾阶而上,立在亭子里,遥遥望向不远处的那片桃林,回忆一下子便涌入脑海。
她快速偏头收回目光,想要甩开那些回忆,却忽然发现身后出现了一名宫女。
宫女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面上闪过一抹慌张,然后才抬了抬手上的披风,垂首道:“虞小姐,风凉,奴婢给您披上吧。”
“嗯。”
虞稚冷淡地应了一声,凉凉的目光看得宫女心慌意乱。
但宫女只要一想到江贵妃许诺给她的丰厚回报,便心一横,举起斗篷来要披在虞稚身上。
忽然。
“啊……”
宫女短促地惊呼出声,整个人向虞稚扑过来,下面便是楼梯,滚下去凶多吉少。
虞稚早有防备,微微侧身迈出一步。
“啊!”宫女的叫声陡然拔高,从楼梯滚了下去,猛地磕到额头,鲜血顿时冒出来,红了大半张脸!
其他宫女见此立刻低下头。
都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怎么会看不懂这些幺蛾子?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多嘴,摘干净自己最好。
宫女艰难地爬起来:“奴婢失礼……请虞小姐恕罪……”
这个女人的反应怎么能这么快?这下好了,江贵妃的差事没做好,报酬没得到,小命也保不住了!
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放手一搏?
强烈的杀意漫上宫女的双眼,她急促地呼吸起来,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向虞稚的腹部!
虞稚的黑眸微凛,目光所及周遭金属物质,正要调动灵术保护自己。
“唰——嘭!”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脚踹飞发狂的宫女,足足踹出十几米远,像块破布般无力地扑在地上,再难动弹。
黑影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清理现场,悄无声息地消失。
其他宫女面色微白,大气都不敢出。
虞稚淡漠地收回目光,没了散步的心情,踱步回了寝殿。
失败的消息再次传到江梓玉耳朵里,宫殿中不断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宫人在殿外跪了一地。
从那之后,江梓玉又企图贿赂不少宫女,可那些宫女都吓破了胆,没人敢为她做事。
虞稚终于安宁地过了几日。
这一日。
“贵妃娘娘!王上已抵达雍州,明日便能到帝都回宫了!”宫人欣喜地报信。
“真的吗?”江梓玉满面喜色地站起身来,揽镜自照,着急道,“快,快准备养颜膏,还有焚香沐浴……”
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迎接王上,江梓玉从前一天便开始准备,势要把王上的心夺回来。
苏娡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十分平静,没有特意打扮自己,只是安排了一下迎接王上的仪典。
所以,翌日清晨。
身为妃子的江梓玉盛装出席仪典,身为王后的苏娡却衣着寻常。
苏娡心里清楚,此刻王上的心里只有虞千代一人,即便她打扮得再倾国倾城,王上也不会看半眼的。
王宫前,晋国旗帜猎猎,浩浩荡荡的王上车队抵达,王后带领文武百官跪拜迎接。
齐呼:“恭迎王上回城——!”
一袭纯黑铠甲的商云旌从马上跃下,俊美的容颜仍旧阴郁森凉,曾经沉寂无波的双目却隐隐有光芒涌动。
见商云旌踱步过来,苏娡没有多言。
江梓玉立刻迎上去,莞尔一笑,语气亦喜亦嗔:“王上您可算回来了,臣妾再见不到您就要患相思病了……”
“嗯。”商云旌极冷淡地掠过她们,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径直向昭阳宫走去。
“王上!”江梓玉急得追上去,娇美的双眉微蹙,任谁也抵挡不住她的嗔怨,“王上……臣妾有好多话要跟王上说呢,王上您……”
商云旌根本没有理会她,步伐极快地把江梓玉甩在后面。
江梓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差点没把手上的绢子撕碎,银牙紧摇:“虞千代……本宫和你势不两立!”
昭阳宫。
宫人齐齐跪拜:“参见王上。”
商云旌迫不及待向殿内走去,心口那一抹急切与热烈,让他梦回少年时光,好像下一刻就能看到阿稚笑意盈盈地唤他旌哥哥。
然而。
事实却是,坐在院中的女子满身冷冽如霜,拒人以千里之外。
“阿稚……”商云旌不自觉地唤出她的名字,一步步走近她,就像一步步被拉回少年时代一般。
虞稚立刻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半步,抗拒之意再明显不过。
商云旌的心口微颤,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出来的却仍旧是那两个字:“阿稚……”
他期盼着她能唤他一声旌哥哥。
可她却说:“放我走吧。”
“走?去哪儿?”商云旌微微皱起眉头,纠正道,“阿稚,这里是雍州帝都,是大晋皇宫,这里才是你的家。”
虞稚摇头:“大晋亡了,这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没有故人的故土,还能叫故土吗?
不过是一片伤心地罢了。
“大晋没有亡!”商云旌的声音拔高,阴翳的双眸中迸射出偏执的冷光,森凉得骇人,“阿稚,旌哥哥会重建大晋王朝,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虞稚的眸光微晃,侧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旌哥哥也不是了,强行组合在一起,还能叫家吗?
商云旌定定地凝视着她,冷唇微启,强势的语调中泛着胁迫之意:“你被殷九策蛊惑了,旌哥哥不怪你。你只要记得,你是虞千代,是未来的大晋天师,是……我的皇后。”
闻言,虞稚惊异地抬头:“皇后?你想娶我?”
“当然,阿稚忘了吗?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唯一的发妻。”商云旌眸色深沉,“阿稚不想嫁给旌哥哥吗?”
虞稚的神情怔然。
是,从小长辈都是这么说的,她也不懂成婚究竟是什么意思。长辈说能一直和旌哥哥在一起,她便欣然同意了。
她甚至逢人便说自己长大了要嫁给旌哥哥。
那时的她最喜欢旌哥哥了。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一切,她是不是就真的嫁给了他,像长辈期望的那样过完一生。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
她心里有了深爱之人,不仅成了婚还有了孩子。而商云旌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大哥哥而已,要她嫁给他,简直太荒谬了。
“我已经嫁人了,我很爱他,我这一生不可能再嫁给任何人。”虞稚看着商云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商云旌的瞳仁黑沉得可怕:“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了,阿稚还是从前的阿稚,旌哥哥还会陪你玩一辈子。”
“梦?”虞稚重重地眯眸,“是你还沉浸在梦里不肯醒!”
“你需要冷静一下,旌哥哥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商云旌转身大步离开。
“商云旌,你放我出去!”
冷冽的低喝传出昭阳宫,商云旌的脸色阴沉如死水,煞气弥漫,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地不敢出声。
在快要跨出门槛的瞬间,他忽地顿住步子,微微侧眸:“处理了。”
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在众宫人还未发出尖叫前便了结了他们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拖走。
唯有一丝浅淡渗人的血腥味还留在空中。
商云旌面无表情地离开。
这不是梦,这当然不是梦……只要见过真相的人都死了,他所说的就是真相……
大殿内。
虞稚百感交集地趴在桌上,墨色青丝四散,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周遭一片死寂。
她不该那么冲动的……她应该暂时稳住商云旌,才能找到离开的机会……
要她与曾经青梅竹马的人虚与委蛇,真的好难……
凤栖宫。
宫人劝道:“娘娘,王上回来了您也不去看看,这样下去,王上的心就真的回不来了,您好歹做点什么啊……”
苏娡望着铜镜中自己哀愁如怨妇般的脸,轻轻抚了抚。
她何尝不思念云旌啊,只是她不想自取其辱罢了……江梓玉她都争不过,更何况是虞千代呢?
“王后娘娘,奴婢听说王上在昭阳宫和虞小姐好一顿争吵呢,现在您去安慰王上正合适,您就振作起来吧。”宫人好一番劝慰,才终于把苏娡打扮好,提上食盒去了御清殿。
然而她们才到,就见江梓玉先一步到了殿前,正跪在地上等候召见。
片刻后,太监出来说了句什么,江梓玉的脸顿时难看至极。
不用猜也知道王上拒见。
曾经荣宠六宫,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如今却落得跟打入冷宫没有区别。苏娡已经能预见自己的结局了,直接转身离开。
众宫人只能干着急,无奈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