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殿外有一处亭台,是用以等候接见的大臣歇息的地方。
而今宫人们紧紧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亭台中的气氛压抑极了,柱角都快要结出冰霜了。
只因为一个充满威慑力的男人坐在主位上——殷九策。
自一大早入宫以来,他就一直坐在这儿,说是有要事要见王上。等得无聊了,就用那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点滑,冰雪幻化出不同形状。
惊人的寒气弥漫在亭台之中,守在旁边的宫人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王上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啊,他们快要受不了了!
不远处走来了两位大臣,一个抬头冷不丁看到殷九策在前面,神色骤僵,齐刷刷转身就走。
殷九策正闲得无聊,慵懒地往后一靠,幽幽启唇:“怎的见了我就走?我会吃人么?”
两位大臣的背影顿住,艰难地回身,面上泛起勉强的笑意:“下官见过上将军。”
怎么没人告诉他们殷九策在这儿?早知道他们打死也不会来啊。殷九策是不会吃人,但也跟吃人差不多了……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以及御史大夫,和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王子,的颠覆可都跟他有关系。
这样危险的人,他们哪里惹得起?
殷九策姿态闲散地瞧着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拢了拢手指,示意他们过去。
两位大臣齐齐咽了口唾沫,挪动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
只听殷九策随意地问:“二位有事要觐见王上?”
“是。”
“没有。”
两个大臣同声却异意,惊愕地对视了一眼,恨不得把对方按在地上打一顿。
闻声,殷九策凉薄地勾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又接着问:“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没有!”
“有!”
两人咬牙切齿地大眼瞪小眼,差点就当场打起来了。
天知道这个狂徒在此?早知道他们就统一口径了!
“看来二位还没想清楚啊,那不如坐下来慢慢想。”殷九策微微抬手示意,用词客气,语调却满是不容拒绝。
这是根本不给二位大臣选择的余地。
他们也只能勉强地应下,坐在滚烫的椅子上,简直如坐针毡。
殷九策将他们的惊惶不安尽收眼底,慢条斯理地道:“这儿太无聊了,不如我来给二位变个戏法解解闷吧。”
这可把二位大臣吓到了:“下官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殷九策慵懒地抬起手臂,指尖指向檐下凝结的冰锥,“看到那个冰锥了吗?现在在头顶上……很快……”
只见他的手指微微一转。
“唰——!”
冰锥瞬间脱离房檐,被灵术调动于空中旋转,猛地向两位大臣射去,擦着乌纱帽刺入身后的柱子上!
“啊……!”两位大臣齐齐爆发出短促的惊呼,顿时瘫软在椅子上,惶惶不安地喘着粗气。
“这个戏法有趣么?”殷九策却妖孽一笑,饶有兴致地问,“这些冰锥看似离你们很远,要不了片刻,就可以到你们的头顶上,是不是很神奇?”
“神奇…神奇……”
两位大臣已经吓傻了,连连称是。
殷九策又问:“那现在你们还有事见王上吗?”
“没有没有……没有了没有了……”
“下官这就告退……”
这二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对着上位作揖行礼,提着一口气逃也似地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开,殷九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眉目深邃寒凉,宛若呼啸北风百里过境,吹起万丈雪尘。
这两个老东西都是蒲建德以前的门生,蒲建德被弄死了,他们不知道有多恨他。进宫觐见,见了他就慌里慌张,哪有什么好事?
他要让他们知道,即便他尚没有能力夺得政权,杀他们还是易如反掌的。
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宫道的另一边,齐王在宫人的簇拥下行至长宁殿外,不豫地扫了亭台一眼:“殷九策还在?他来做什么?”
大太监垂首道:“回王上,上将军说他有要事觐见。”
要事?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殷九策的要事就是找他的不痛快。
但齐王还是不想留下苛待功臣的名声,勉为其难地道:“宣他入殿吧。”
“是。”大太监恭敬地应声,示意小太监前去告知。
谁知小太监走上亭台,殷九策却说:“我突然想起来那事儿不太重要,就不麻烦王上了,告辞。”
说罢便扬长而去。
小太监都看傻眼了,完全不敢把上将军的原话回禀给王上,生怕王上发怒殃及池鱼。
齐王愠怒地注视着殷九策离去的背影,杀意于胸中熊熊燃烧。
他想杀殷九策不是一日两日了,可若殷九策死了,敌国再打来谁去出征?齐国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不行,不能再纵容这个境况继续发展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招揽贤才,用以制衡朝野,并为铲除殷九策做准备。
还有虞千代,他必须让虞千代为他效力,为他巩固大齐政权!
殷九策离开主要是另一个原因,莫玄告诉他虞稚被封为少师,现随众贵女一同出宫了。
年仅十七,又是女子,却位列少师,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可想而知。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现在需要立刻离开。
长长的宫道上,众贵女整齐划一地前行,精致的裙摆摇曳,在空气中留下脂粉香气。
一名面生的小太监追上来:“少师大人!少师大人!”
虞稚回首,只听小太监恭敬地道:“王上传唤,还请少师大人随奴才来。”
闻言,众贵女神情微妙,隐隐有幸灾乐祸之意。
这才分开多久王上就舍不得了?看来于安歌被封为妃子指日可待。
如今王上已经是一个可以做她们爹的老头子了,于安歌做了妃子,铁定是生不出来继承王位的王子的,只能在宫里耗光青春,郁郁终生。
这正是她们想看到的,谁让于安歌生了一副好皮囊?都是她活该。
虞稚微微颔首,在众贵女的目送下,随小太监向另一侧宫道走去,鸣珂秋儿冬儿紧随其后。
从小太监选这条路开始,虞稚就知道他不是齐王的人了。
若说什么建筑是她最了如指掌的,那便是皇宫了。一个把皇宫当自家后花园逛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从这条路走下去,只会越走越荒凉,王上根本根本不会踏足。
果不其然。
在这条路走到尽头时,小太监忽然顿住脚步,垂首道:“王上吩咐了,只许于小姐一人进去,其他闲杂人等在外等候。”
秋儿冬儿对视一眼,皆心有疑虑。
或许是跟在小姐身边久了,小姐遇到过太多危险,任何不正常的举动,她们都会起疑。
鸣珂虎起小脸,让他离开凶女人?不存在的!
局外人都看出了端倪,虞稚这个当事人却微微点头,淡淡道:“你们在此等候,我稍后便回来。”
王宫看守森严,幕后黑手想要杀她,必然派不出太多人手。这些只算半个男人的太监,还不是她的对手,她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两本事。
身后三人还欲说什么,却见虞稚的黑眸定了定,暗示放心。
随后便跟随小太监向宫道深处走去。
越是往里走,地上的青苔越厚,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鞋子踏过去发出细微的声响。
墙角的枯树张牙舞爪,不远处还有一口枯井,似乎是个了结人性命的好地方。
“于小姐,以你的头脑,就算进了宫也活不了多久,不如……”
前方的小太监忽然转过身来,手上绷着一根绳索,表情变得狰狞狠辣,“不如让奴才帮您解脱了吧。”
虞稚冷淡地看着他步步逼近,毫不畏惧,身影纹丝不动:“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并不回答,猛地加快脚步,扬起绳索向她扑来!
她的黑眸微凛,伸出左手握住绳索侧身一拽,趁着小太监倾身之际,用膝盖重击他的腹部!
“呃唔!”
一声闷哼响起,小太监忍不住捂住肚子佝偻身子,虞稚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小太监疼得满头大汗,面上神情却并不意外,一个箭术奇绝的女子,手上肯定是有功夫的。
虞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再次淡然启唇:“谁派你来的?”
“于小姐想知道吗……”小太监在晦暗中抬起眼皮,径直看向虞稚的背后,一抹戾气从面上划过。
“砰!”
石头砸在头上的闷声忽响。
小太监惊愕地瞪大眼睛,虞稚不紧不慢地回首,另一个太监翻着白眼软倒在了地上,那块拳头大的石头静静坠地。
“这么大,也不怕打死了。”虞稚一边随口抱怨,一边俯身拾起石头,转头就给了小太监一下。
待小太监晕厥过去。
殷九策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墙之上,玄色衣袂倾泻,挑了挑眉梢:“你早知我来了?”
“大老远便嗅到闲人之气了。”虞稚掠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确定巡逻的禁卫军在何方。
“巧了。”殷九策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也是循着母夜叉气息找到你的。”
明明没有几两功夫,下起手来狠劲儿倒是不小。
虞稚并不理会他,面不改色地启唇,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