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金满堂将信将疑地拢眉,他怎么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商人,有资格出面拍卖吗?”
虞稚冷睨着他,清冷的声音不容拒绝:“我说有便有。今天没有,明天或许就有了。”
“不是……”金满堂都懵了,这是什么逻辑?他怎么听不懂?
他捋了捋思绪,又抛出问题:“万一无人敢买呢?那我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死无全尸了?”
“我会做一个,没有人忍心错失的暗器。”虞稚微眯黑眸,笃然地启唇,“若真有了万一,我会立刻将暗器变成废物,你就说被别人坑了就行,大不了被人笑话。”
“立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变?”金满堂突然来了精神,丹凤眼里泛着不加掩饰的精光,“难道是传说中的虞家秘术?你方才说双方不能有所隐瞒,你是不是该把这个虞家藏了上百年的秘密告诉我?”
闻言,虞稚沉默了一下,侧颜料峭,寒凉摄人,语气却和缓地道:“我说,你敢听吗?”
空气凝滞了片刻。
金满堂故作轻松地一笑:“那我还真不敢,毕竟整个大晋都因为这个秘密覆灭了,我一个小小商贾,着实不敢碰。”
再说,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他敢肯定,除了虞家嫡系,没有人可以复制那场神话。他需要做的,就是攥紧这棵摇钱树。
听他如此回答,虞稚便不再多言,淡淡地道:“明晚来拿暗器。”
金满堂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虞稚上下翻动的嘴唇,寻思该从何处挑毛病,才能不被她呼来喝去,成为工具人。
谁知这才刚说罢,虞稚就毫不客气地下逐了客令:“好了,你可以走了。”
金满堂都傻了,这丫头怎么如此冷血无情?
原本他想借此压制她,占据主导地位,没想到最后倒是他被吃得死死的,完全没有反手的余地!
不愧是她,早就策划好了,他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从他踏进这里开始,就注定被绑在她的贼船上,想下又舍不得,然后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忽然明白,她说的统一天下,绝不是戏言。他在谈笑间应下的合作,或许会改变他的一生,改变整个世界。
他俩可差了整整十岁呢……他倒要看看,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如何横扫九州,统一天下的!
“好。”金满堂粲然一笑,将一块金牌搁在桌上,扬声道,“以后有事就去金氏找我,明天晚上会有人来取暗器。”
虞稚垂眸扫了金牌一眼,这金光闪闪的土豪金无比熟悉,他十年前就给过她一块。这么多年了,品味还是没变,还挺专一。
空气刚刚安静下来,来自角落的吠声便清晰入耳,而且越来越大。
金满堂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这男孩一脸凶相,四肢着地,微微佝偻的危险姿态像极了野狼。
矮小的身子里仿佛积蓄了无限能量,随时都会作离弦之箭射出,将他撕成碎片。
“这是狼孩……?”金满堂小小地吃惊,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道,“不愧是你,玩儿得挺野。”
虞稚并不想与他废话,张口就又要下逐客令——
“对了。”金满堂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黑夜道,“拿进来。”
话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入,浑身皆被黑布包裹,只剩下没有情绪的双眼,恭敬地呈上手上的油纸伞。
这把伞,正是虞稚拿去换狼孩的那把。
金满堂拿起油纸伞,在指尖转了转,确定是一把普通伞无误,抬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这应该是一把机关伞。”
正因为如此,他才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齐国,想见见这把伞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虞稚面无表情地接过,微微抬手间,没有拨动任何机关,伞头便毫无征兆地迸射出刀锋!
“唰!”
寒光一闪,拂过金满堂的脸,映亮他泛着惊异的双眼。
紧接着,虞稚收回刀锋,纤细的手指在伞骨上挪移抽动,整个竹竿变换诡异的形状,露出一个个口子。
她将油纸伞倒过来,口子中便流淌出了细细的铁沙,尽数落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小山包。
金满堂神情微怔,死死地盯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嘴唇轻张,吸了一口凉气。
饶是见过天下奇珍的他,还是次次都会被虞家机关术所惊骇,这世间除了她,便再没有如此精诡之物了。
“你最好不要把我卖了,不然这种东西以后就绝迹了。”虞稚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地将伞骨变成原样,搁在桌上。
“怎么敢呢……”金满堂摇了摇头,也不知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叹了口气道,“我真是越发期待和你的合作了……”
他说罢后便利落起身,向门口走去:“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虞稚暼向金满堂离去的背影,小脸面无表情,墨色青丝飞舞,划过深不见底的黑眸。
纤细孤冷的身影在沉沉黑夜的笼罩下如履薄冰。
敲定了这场合作,她算是踏上复仇之路了。
她看似稳若泰山,掌握一切。但她不是神,无法保证每一场豪赌皆胜,每一个计划都万无一失,踏错半步,就将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
黎明转眼便驱散黑夜,曦光倾泻在纯白如玦的天地间,俯瞰下去,积雪一层又一层迭起,仿若一副上品写意画。
鸟儿扑扇翅膀落在枝头,或许是被寒冷的冰雪刺痛,立刻又飞了起来,枯枝一弹,抖落的雪哗啦作响。
虞稚掀开纱幔抬眸,便看到鸣珂蹲坐在窗前,微微昂着头,望着自由飞翔的鸟儿失神。
那双充满野性却清澈见底的眸瞳中,满是对自由的渴望。
一个在深山里瞎跑惯了的狼孩,的确习惯不了在四四方方的盒子中生活。
“你知道我为什么又是让你学走路,又是让你学写字吗?”
清冷淡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鸣珂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回头呆望着她,脑袋一片空白,很明显的迷茫。
“因为我想让你做回人。”
虞稚从容地启唇,话语掷地有声,“其实如何行走,识字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我,以及选择。你会思考,会做抉择,这是你与兽最大的区别。若你一味被我牵着走,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不过是一只听话的小狗。”
说罢,她淡淡地道:“现在,若你想离开,我不再阻拦。”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能像对待宠物一样替他做选择。那样驯服出来的,根本不是人。
鸣珂呆滞地听完,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凶女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腿,却又不知为何半天都挪动不了。
今日来吃到过的所有美食,忽然一窝蜂涌进脑海,勾起他的馋虫,令他舍不得就此离开。
他待在这儿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但那些好吃的……马上就要到他最喜欢的早饭环节了,就这么走了好可惜啊……
纠结了好半天,鸣珂使劲儿抓了抓头发,硬生生地放下了脚,对着虞稚摇头。
他不走!好吃的肉肉会伤心的!为了好吃的,他什么苦都能受!
“很好。做了选择后,你便要学会第二件事——适应你选择下的苦与乐。在人世间生存,不过是一句话:用你不喜欢的,去换你喜欢的。”
既然被人类生活里的繁华所吸引,就要吃下繁华落尽的苦头,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
前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但那句“用你不喜欢的,去换你喜欢的”他听懂了。
这事儿他深有体会,他辛苦地学走路、写字,就是为了好吃的肉肉。
之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好像有点清楚了。
“同时你还要适应这里的规矩,从今以后,收起你的利爪,慢慢看,好好学。或许在日后,你能找到另一种自由。”虞稚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鸣珂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几句深奥的话,干脆甩了甩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小院中,洗漱后的虞稚立在门廊上,看着鸣珂趴在雪地上写他的名字。
他歪着头紧咬牙关,屁股焦灼得撅起,仿佛在打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枯枝都捏断了好几根。
好半晌过去了,可算是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虞稚眯了眯眼睛,嫌弃地看着那两个鬼画桃符,少顷后微微颔首。
还好,至少记住了笔画……
冬儿欣慰地笑了,挥了挥手道:“快去吃吧,都快凉了。”
鸣珂喜得差点蹿上天,撒开丫子跑到饭桌前,抱起那只为他准备的烤鸡就啃,连骨头都吃了,吃得满脸流油,衣服又得重换了。
虞稚坐在他的对面,一碗清粥才喝下去一小半,就见一个家丁从院外走来,脚步声打破宁静,在雪地上留下长串脚印。
她闻声粗略地扫了一眼,确认那是于修远身边的传话小厮,黑眸定了定,唇角微扬。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