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在门外站定:“三小姐,老爷唤您去书房。”
闻言,虞稚垂首继续吃饭,不动作也不回应,让人捉摸不透。
身为老爷身边的传话小厮,他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冷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虞稚在用饭,只好等待。
知道有人在等,虞稚还是不慌不忙地喝着粥,甚至故意放得更慢。
秋儿不禁打量了一下神情不安的小厮,眸中若有所思。
三小姐这明显是在作下马威,显然效果不错。日后这小厮对上三小姐,都会心有顾虑,谨慎再三了。
这种三小姐不好惹的印象,也会慢慢传递到其他下人身上,形成潜在的威信。
如此熟稔的御下之术,实在叫人咋舌。
不过,三小姐真不怕惹恼老爷吗?三小姐因何有如此自信?
片刻后,小厮忍不住催促道:“三小姐,老爷在等您。”
然而话音落下,屋内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仿佛没有听见。
小厮咬了咬后槽牙,只好继续等待。
直到虞稚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秋儿拿来披风和暖炉,她才踱步出去,对鸣珂道:“跟上。”
黑影毫无征兆地蹿出,吓得小厮一个激灵,脸都白了几分,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然后看到虞稚离去,赶紧跟了上去。
虞稚远眺而去,只见眼前晴空万里,湛蓝与纯白在远处重合,随着步伐消失在重重楼阁间。
鸣珂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时而转个圈儿,时而歪起脖子瞄着房檐走,然后冷不丁撞上柱子,疼得直摸鼻子。
路过的家仆纷纷怪异地望着他。
不多时,书房到了——
叮嘱鸣珂乖乖待在原地后便穿过镂空隔墙,缓步进入屋中。
这是虞稚第二次踏入此处,于修远像上次一样坐在书桌后,已等得不耐烦,微蹙着眉,根本看不进去手中的书。
小厮躬身禀报道:“老爷,三小姐到了。”
说完,他便等着老爷训斥三小姐,他就不信了,女儿还能挑战亲爹的权威?老爷的脸色一看就不好,铁定会发怒严惩。
于修远抬眼看向虞稚,望着那张漠然的小脸,刚刚涌上心头的怒气,突然消了一半。
他的问题还没解决,若她说不出可行的办法,再惩治也不迟……
“坐。”于修远拂手示意虞稚,转头对小厮道,“下去吧。”
小厮的表情瞬间凝固,不敢置信地怔了怔,在心中暗骂见鬼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虞稚刚坐下,于修远便直奔主题,沉着脸道:“上次你提议为父收容难民,可这么多日过去了,国库仍拿不出赈灾银两,王上下旨令为父解决,若没有好法子,为父就要受到贬黜,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这一席话说得,好像是虞稚造成得这一切,他若是被贬黜都得怪她。
实际上,因为她提议,他已不再被朝野猜忌,王上还因他暂时稳定了难民而大悦,常亲诏他入宫,他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问题就在于,国库空虚,无法赈灾。那些效仿于修远收容难民的官员已有微词,王上又向他施压。他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便唤来了虞稚。
这一切都在虞稚的预料之中,她上回的计策只说了一半,等得就是于修远来问她。
虞稚意味不明地启唇:“银两不在国库,在哪儿呢?”
闻言,于修远因这个愚蠢的问题,露出讥笑:“自然是拿去打仗了。”
齐国与楚国的矛盾重重,积攒了上百年。以前是碍着大晋威慑没有动手,如今自然是肆无忌惮地打了。
“不,大部分应该在贵族高官,以及商贾的口袋里。”虞稚从容不迫地说道,“只要把钱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一小半,就可以赈好几次灾了。”
于修远顿时收起讥笑,慎重地问道:“怎么掏?”
“让王上下旨,以赈灾的名义举办施善拍卖,官员商贾皆可参加。参加的人都必须提供一个拍卖的物品,拍卖所得金银便用于赈灾。”虞稚淡然起身,缓缓走了两步,有条不紊地说道,“就设在文人墨客爱去的琼葩阁,既不会让商贾胆怯,也不会让官员贵族们太过纡尊降贵。”
既是王上下旨,官员们自会捧场,商贾也不会放过巴结权势的机会,又是以施善为名头,如此名利双收之事,不是皆大欢喜?不就能轻而易举掏出银子吗。
更何况……
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自会吸引无数贵女夫人前来赏花。
届时齐国有权有财的人齐聚,她不仅可以目览这场棋局上的每一颗棋子,为日后铺路,也可以为暗器开市。
这就是她昨夜对金满堂说的计划。
闻言,于修远久久回不过神来,细细咀嚼虞稚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心神激荡,定定地看着她。
还好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整个齐国官场怕是都要为她震上三震……
那一刻的于修远竟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于自己竟然想不出如此好法子,更不甘心于他生不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儿。
不过她的亲爹定不是什么人物,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女儿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这么一想,他就舒服了点。
见于修远久久不言,虞稚没耐心再等待,开口道:“这个法子如何?”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为父现在就去王宫回禀王上……”于修远喜形于色,立刻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欣慰地用双手按住虞稚的肩膀。
虞稚凉凉地侧眸,暂时容忍。
“好女儿啊,瞧你穿得如此单薄,为父看了会心疼的,为父这就吩咐人,用最好的狐毛为你制新衣。”于修远凝视着虞稚的绝色容颜,声音越发柔和,“这个聚会你一定要去,几位殿下应该会出席,打扮得漂亮点儿,他们会记住你的……”
不是男儿身不能入仕,但凭着安歌的容姿与聪慧,做个王子妃总行吧?
然后他再与安歌一同扶持其上位,届时安歌坐上王后之位,他就是权倾朝野的三公了之一……!
虞稚冷漠地看着于修远藏不住的野心,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修远并未在意她的冷淡,笑着送她出书房,不断地嘘寒问暖,言语间甚至有讨好之意。
守在门口的小厮人都傻了,方才老爷不还怒火中烧吗,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鸣珂歪了歪脑袋,仔细地观察于修远。他深刻怀疑她把这老头子打了一顿!不然还有什么办法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片刻后,虞稚伫立于长廊上,目送于修远离开。寒风吹拂,凌乱了她的长发。
才安宁了不到半刻钟——
“于安歌!”
一道怒喝骤然想起,虞稚淡漠回首,居然又见到那烦人的徐永贤,黑着脸向她走来。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鸣珂一看到徐永贤就来劲儿了,这么久了,终于有人敢对凶女人吆五喝六了!
打起来!打起来!
徐永贤在她面前站定,呵斥道:“于安歌,云儿都病成那样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她?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你前去看望,一醒来知道你没去,她掉了多少泪?”
虞稚寒凉地勾唇:“她见了我,病情怕是要加重了。”
见到把自己吓得半死的罪魁祸首,可不得背过气去吗?
闻言,徐永贤脸色一沉,指着虞稚的鼻子喝道:“果然是你做的,亏得丫鬟说漏嘴的时候,云儿还为你辩护,你瞧瞧你这得意的嘴脸,我真是为云儿不值!”
如此拙劣的手段,居然把徐永贤耍得团团转。
不过这个虞稚毫不在乎,她看着眼前这根手指,目光一寸寸变冷,寒冷刺骨。
这个人三番五次冲到她面前,自以为是,吆五喝六,实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非得让他吃苦头才行。
正巧他今日没有带随从……
“嘶……”鸣珂夸张地捂着嘴巴,双眼兴奋得瞪大,两只脚不停蹦哒。
快快快!拿出那可怕的铁丝,把这个人吊起来打!
徐永贤抖动手指,嘴巴还在那儿叭叭:“于安歌你太可怕了,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她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啊——!”
惨叫声陡然惊响,虞稚猛地扣住徐永贤的手指一扭,按在他的背上,痛得他冷汗直冒,却动弹不得!
虞稚岿然不动,微扬起声线:“你有证据吗?瞎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刚落,她用力一推,徐永贤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几步,狠狠地撞在柱子上!
“砰!”
剧痛席卷而来,徐永贤登时头晕目眩,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聒噪。”虞稚漠然敛眸,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再看这人半眼,转身离去。
鸣珂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满脸不服气地嚷嚷:“嗷呜嗷呜嗷呜?”
你不说是直接动手会吃亏吗?你不怕其他人来嫌麻烦?
虞稚气定神闲地瞥了他一眼,猜到了他在说什么,幽幽地道:“那又如何?他好意思承认他是被女人打晕的吗?”
嘶……
鸣珂怔了怔,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吗?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走着走着,他疑惑地挠了挠头,那他是男是女啊?好像做女人更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