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稚也不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暗市可缺机关术师?”
“缺啊,一年到头都缺!”秦三肯定点头,好奇地问,“怎么,您要找机关术师?还是要引荐谁?”
这世上机关术师很多,但有真本事的极少。暗市一年到头都招机关术师,都不一定能找到几个有用的。
“我要引荐。”
“谁?”
“我。”
闻声,秦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惊又疑地扯了扯嘴角:“您还会机关术呢?”
假的吧,机关术还能想学就学的?
虞稚直接绕过了这个问题,神情认真得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想入暗市做事,你帮我引个路。”
“啊……不是……”
秦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都搭上上将军了,怎么还要去暗市啊?该不会是为上将军做什么事吧?
“小姐,我真要提醒您,这暗市是很危险的,你的影卫都进不去。”秦三正了正神色,“您千万别打什么主意,一不留神可就出不来了。”
秦三一方面是不相信虞稚会机关术,另一方面是不信虞稚会真的安分做事,她进去不搞事情就不是她了。
他都这么说了,仍是打消不了虞稚的决定,淡淡地启唇:“我会小心。”
“那……”秦三犹豫了片刻,一拍桌子应下,“那行吧!”
正巧冬儿从旁边走来,疑惑地蹙眉:“进宝你怎么坐在椅子上?”
还拍桌子,不怕惊到小姐吗?
秦三立刻笑嘻嘻地从椅子上下来,花言巧语张口就来:“好姐姐你累了吧,擦桌子吗?小的帮您啊。”
“不用。”冬儿躲开他的手,总觉得这人不靠谱,流里流气的,也不知道小姐看上他哪一点了。
思及此,她就看到虞稚穿戴整齐从楼梯走下。
虞稚对她道:“我要出去会儿,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秦三笑着挥了挥手:“走咯好姐姐!”
后面的冬儿困惑地拢起眉头,拿起抹布擦桌子去了。
“三小姐。”
一路上的仆从纷纷问安。
三小姐带着一个小厮出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陆芙眉耳中,她沉思道:“跟上去看看。”
都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熙攘。一条条道路横纵交错,高楼大厦与破败胡同不过一步之遥。
人影绕过一处夹角,后方追踪的人就再也找不到半个影子了。
秦三痞笑着抚掌:“可以啊小姐,您这甩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快要赶上我了!”
虞稚闻言不语,从前太多人想走她的门路办事了,只要她一踏出机关城的门,就有无数人跟踪,甩人的功夫就是这么练成的。
高墙上掠过黑影,鸣珂蹲下丢给虞稚一个布包。
她抬手接过,并道:“回去吧。”
鸣珂不高兴地撇头,也不知道她又要去哪儿,都不带他,哼。
秦三双手抱臂看着他:“快回去看门吧,那地方可危险着呢。”
虞稚将布包里的黑斗篷拿出来披上,回头便看到鸣珂已经离开了。
她都特意叮嘱影卫和听风听夜不要跟来,免得起不必要的冲突,就更别提心智不全的鸣珂了。
二人顺着狭窄的胡同前进,脚下污水倒映着破布飘摇的天空,野猫惊蹿,打翻不知名物什。
秦三再次重复:“您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去千万要谨言慎行,紧跟着我。”
“嗯。”虞稚淡淡地应了一声,清冷的目光环视四周,将每一步的道路熟记于心。
见她坚持,秦三便只好闭了嘴,专心带路。
他们又一次进入了那个熟悉的胡同,秦三哄骗虞稚他有两个弟弟的那个贫民窟。
秦三究竟有没有弟弟,这与虞稚无关,她也不想深究,他们之间仅是利益相关,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二人没有从那个门进去,而是走到胡同的出口,进了一间热闹的茶坊。
茶坊的人磕着瓜子聊着天,见一袭黑斗篷的奇怪人进去,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见惯不怪。
虞稚不着痕迹地掠过他们,发现这些大多都是习武之人,眼底藏着异于常人的冷意,应是暗市的人。
一个小二笑着迎上来:“哟三哥,今个儿喝点什么?”
秦三毫不客气地道:“喝你个头,长点儿眼睛,哥在给贵人带路呢,还不快去开门。”
小二瞥了虞稚一眼,哈腰点头:“哎好。”
说完便掀开帘子离开,秦三笑眯眯地道:“稍等片刻。”
虞稚淡淡地注视着粗布门帘,能够察觉到内里金属的波动,不少人在行动,人手至少三种武器。
约莫西北角的地方,一处铁质门壁被人移开,两人麻利地开始摆设物品。
准备好一切,小二这又才出现,请他们进去。
虞稚绕过门帘踏入后院中,只见一棵大树下许多人在喝茶,四肢腰身皆藏有暗器,谈笑间杀气迭起。
秦三把她带去了西北角,那儿已经变成了一处稀松平常的入口,没有移动的任何痕迹。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机关,却能常常移动,更何况是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就更难引人注意了。
穿过入口,又来到了一片贫民窟,形形色色的人衣衫褴褛,用陌生的目光盯着虞稚。
“三哥又来了!”
“是不是扒到什么好东西了?”
挂在竹竿上的两个小孩伸长了脖子。
又一个从旁边蹿出来:“三哥,你上回说教我怎么扒东西呢!”
秦三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没那闲工夫。”
虞稚始终不言不语,淡淡地扫过周身之人,踩着污水中的砖块前行。
走过平民窟,又是一处赌坊。
不同于金玉坊的珠光宝气,这儿简直乌烟瘴气,一个个大汉喝着酒抽着烟斗,怀抱异域美人,吆五喝六。
虞稚二人在拥挤不堪中踱步,有人在其中喊道:“三儿,你上回欠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少不了你的!”秦三歪着脖子敷衍一句,加快步伐离开。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秦三有节奏地敲了敲木门,一人开了个缝看来,确认后才打开门。
从木门进去便是长长的阶梯,一路向下,光线昏暗得可怕。
终于走到了底,虞稚举目望去,心中微微一惊。
这儿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王国,层层叠叠的高楼相连,高低不等的长廊上挂满了灯笼,照亮上下行走的各色人等。
来这儿的人都不正常,大多都遮着脸,一身煞气。
在这里他们可以大声讨论买卖人命,火药,各国机密,等任何见不得光的事。
好像世界黑白已经颠倒,所有罪恶都被摆到了明面上。
虞稚冷冽地敛着黑眸,随秦三越走越深,行至其中一座楼门口时——
一个男人被赶了出来,骂骂咧咧:“你们有眼不识泰山!老子的机关术炉火纯青,还不稀得在你们这儿做事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身形雄壮,满脸凶狠的刀疤脸踱步而出:“暗市不留废物,丢出去。”
两名粗布衣打手立刻上前,不顾男人的剧烈挣扎,强行将其打晕拖走。
“走。”
秦三带着虞稚向里面走去,才刚走上台阶,刀疤脸便挡在了二人面前,着重打量了一下虞稚,冷声问:“有事?”
“当然有事,这位是机关术师,要见屠爷。”秦三说这话自己都没底气,但既然这位敢来,应该是有准备的。
刀疤脸又看了虞稚一眼,这才让开路来。
楼内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冷兵器,架子上乱中有序地堆着暗器机关的零件与图纸,隐隐还能听见深处传来的打铁声。
一些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各式暗器。
最高处的太师椅上瘫着一个人影,大大的斗篷盖住脸,长靴搭在桌面,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仿佛已经熟睡。
屋子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铁桌,几个人正围着一堆零件绞尽脑汁。
靠在柱子上的人瞥了虞稚二人一眼,挑了挑眉毛,懒散道:“拿那些玩意儿做个暗器出来,伤到屠爷,或是让屠爷解不开,都算过。”
闻言,虞稚径直向铁桌走去。
铁桌旁的人三三两两看了过来,本是随意地一瞟,忽然来了兴趣。
“女人?”
“这年头还有女的机关术师?”
“她挥得动铁锤吗?”
话音落下,他们皆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笑。特别是在看到她那双白玉般的手时,一个个都笑出了声。
众所周知,暗器大多都是以铁制作的,而铁需要打,经常与铁锤打交道的人,是不可能有如此白净柔嫩的手。
“暗市做事不是一向都很谨慎的吗?怎么这种人都能放进来。”
“啧,哪家千金小姐啊,也来凑热闹。”
“手白得跟我脸似的,还造暗器呢?回家抱孩子去吧!”
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因虞稚的到来多了几分热闹,众人纷纷看起笑话来。
秦三不禁为虞稚捏了一把汗,以免她惹上麻烦走不掉,眼珠子转了转,走上去和屠爷套近乎。
虞稚则不言不语,清冷的目光扫过所有零件,挨个将用得上的拾起。
有人一直盯着她纤细的手,想着这么漂亮的手长得一定不会差,不知不觉间起了邪意。
几步绕到她身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妹妹对机关术感兴趣?不如让哥哥教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