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想知道，日后我必定事无巨细，都告诉你。”
风雪让青丝划过她清透明黑的眸，冰雪的剔透不及她分毫，那抹纯白中只倒映出了他一人。
竟让他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不说话，虞稚便继续道：“我是靠着机关术进入的暗市，帮屠爷杀了曾经的暗市之主，他便让我做了二把手，主管机关术。”
“我已经查到了南弘藏兵之处，待我摸透暗道，就是我们离间王上与南弘之时。”
“不提前告知你，只是因为恐自己没那么顺利得知暗市机密，让我们空欢喜一场，也耽误了你的时间。”
最终总结成一句话：“没有任何不信任，隐瞒你的意思。”
虞稚的神情太认真了，每个字都条理清晰，严谨有序与他讲道理。
让殷九策觉得自己意气用事，竟十分的矫情。
对，矫情。
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只对结果感兴趣么，如今是怎么了？
为了掩饰不自然，他猛地抬手将长剑丢给虞稚，冷声调转话题：“你现在就在耽误我的时间。”
虞稚抱住长剑：“？？？”
这件事的起因难道不是他吗？
但她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她现在只能尽量顺着他的毛，不然吃亏的只有她。
殷九策又去取了另一把剑，划过长空立于身侧，漫不经心地启唇：“没人陪我练剑了，就你吧。”
这话说得好像特别不情愿。
没人？
虞稚回头去找莫玄，莫玄大惊，撒腿就溜，迅速闪进了楼阁里。
莫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不管主子如何吩咐，反正把虞姑娘带到主子身边就对了！
“……”
虞稚无语地回身，罢了，为了让这位爷消气，她就勉为其难地顺着他吧。
但她怀疑这厮就是故意找她茬，这剑也忒重了……
她自小习武就不认真，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已经算是她天赋异禀了，从来没有拿过这么重的兵器。
好不容易拿起来了，两方剑锋轻轻一磕——
“锵！哐当！”
虞稚的虎口一麻，长剑就这么摔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地都隐约颤了颤。
殷九策终于找回了场子，当即轻讽勾唇：“就这么点本事，你是怎么在暗市混下去的？”
闻言虞稚：“……”
得，您老有理，您说什么都是对的行了吧。
她只得又将剑拾了起来，两只手握紧剑柄，又一次迎上了他的攻击！
“锵！”
这一次她接下了一招。
然而还是没能坚持几秒钟——
“哐当！”
可怜的剑又摔到了地上，心里已经把主人给骂了上百次。
虞稚垂眸扫了剑一眼，试图商量道：“我这么和你练，根本就是耽误你的时间，找别人吧。”
殷九策慵懒挑眉：“这哪有别人？”
他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他都这么说了，哪个人还敢出来？还不是绕着走？
她深呼吸一口气，弯腰捡起长剑。
这厮根本就是欺负人，有本事他们比试机关术？她不把他炸上天——算她输！
“继续。”
殷九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次改变了攻击方式，没有用力，而是一步步把她逼得连连后退。
虞稚微微蹙眉，在刀光剑影中被迫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这位爷居然直接来了一记杀招，本就站在边缘的虞稚倒吸一口凉气，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哒哒！”
殷九策蓦地蹬地飞跃而起，衣袂飞舞间比她先站到地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带了过来。
虞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迫跌进了他的怀中，被他顺手揽住！
不远处的莫玄捂住眼睛。
用这么欺负人的法子去占人姑娘便宜，哎哟……不忍看不忍看。
殷九策本人却丝毫不觉得脸红，反而慢条斯理地发出嘲讽攻击：“啧，站都站不稳。知道你没用，下次还一个人去吗？”
虞稚咬牙：“……不了。”
您说得对，您说得妙，您妙得呱呱叫！
这下他终于满意了，松开了揽住她的手，故作嫌弃地抚了抚灰尘，顺手把剑丢给她：“搁回去。”
虞稚一把接住他的剑，果然，他的剑轻得不行，他就是故意把最重的剑丢给她！
她把两把剑都放了回去，然后追上离开的殷九策：“那以后我去暗市，都要先来找你了？”
他斜眸暼过来：“我有那么闲？”
虞稚：“……”
那您要怎么样？就没您舒服的呗？
“我会让暗市的线人暗中护你。”殷九策边走边随意地道，“有重要的事做时，来找我。”
他这话说得倒是中听，总归是为了她好。
于是她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好。”
“对了。”虞稚转眸看向他，“裴弼从暗市得知了聘礼之事是我搞得鬼，日后怕是会对我多加猜忌，我们做事要先避着他。”
仅仅是于府小姐不安分倒没什么，这世上有野心有智谋的女子何其多，可日后她肯定是会暴露身份的。
届时让裴弼知道她不安分还得了？
殷九策与她对视了一瞬，凉薄的唇轻抿：“嗯。”
“明日我会去裴府，想办法化解裴弼的猜忌。”若是在以前，这样的小事她肯定不会告诉殷九策。但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知无不言。
他用同样的句式，漫不经心地道：“明日我会入宫，想办法加深齐王对南弘的猜忌。”
虞稚再次颔首：“小心。”
“嗯。”
……
翌日。
虞稚早早地起床洗漱，精心挑选衣饰，浓妆艳抹，带上两个丫头乘上马车去了裴府。
裴府门前停满了华丽车轿，众千金公子步履优雅地踱步而下。
身为最近风云都城的于家嫡女，刚一出现便成了众矢之的，被人议论不说，还被当成猴子观赏。
“哎，你听说于家的事儿了吗？我还以为于家人都挺安分的，没想到……”
“有那样的姨娘和庶姐，于安歌能好到哪儿去？”
“嘁，你们都忘了她娘亲家叛变被斩满门的事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也就是裴家还敢在这种时候邀于安歌入府聚会了。”
“……”
听到这样的言论，两个丫头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唯独虞稚这个正主面不改色，待秋儿将请帖递给仆从，提裙踱步走入裴府。
这是她第一次来裴府，不愧是武将世家，宅邸弘大宽阔，没有任何多余的摆饰，一览无余的威严气派。
裴珠月刚踏出阁楼就看到了虞稚，红唇微撇：“一大早就见到了她，真是够晦气的。”
身旁婢女小心提醒：“小姐别忘了老爷的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让她下不来台的。”裴珠月烦躁地挥了挥手，“对了，景哥哥好像会来？这个于安歌还真是运气好，每次她去的地方景哥哥也刚好会去，真是阴魂不散！”
婢女闻言欲言又止，她家小姐真是够单纯的，总是被景殿下三言两语就哄住了……旁人也不敢提醒，不然小姐非大发雷霆不可。
虞稚的余光暼到了裴珠月，却当做没看到，被裴府侍女引到了花园中。
不出意外，这又是一场赏花宴。寒冬腊月唯一能赏的只有梅花，也没点新意，她最近都看腻了。
片刻后客人都聚起了，众千金公子们游玩攀谈起来。
有千金在裴珠月耳旁嚼舌根子：“珠月，这于家的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邀于家的人来府上啊？”
你以为我想？
裴珠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一派大度：“终究不是于安歌使得坏，如果大家都不理会她，那她岂不是很可怜？对吧景哥哥。”
坐在旁边的南景微微一笑：“月儿还是这般良善。”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虞稚，率军攻入大晋帝都的人正是裴弼，他不信她对裴弼没有半分憎恨。
如果没有……那便可以肯定她没有复仇之心。成为于府嫡小姐，只是因为恰好与于安歌长相相似，又无家可归罢了。
众人正玩儿得热闹，裴弼忽然出现在了亭台上，一张不苟言笑的老脸举目四望。
“见过太尉！”
公子千金们纷纷行礼。
裴珠月笑意盈盈地走了上去：“爷爷您怎么来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爷爷是特地来找于安歌的，但过场还是要有的。
裴弼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于府嫡女于安歌是哪位？”
话音落下，虞稚从角落中走出，微微屈膝再次行礼，清澈的声音不卑不亢：“于安歌见过太尉大人。”
“于三小姐果真如传闻一般不逊男儿。”裴弼面上没有一丝笑意，这句夸赞只是在说客套话罢了，抬了抬手示意家仆。
家仆立刻把弓箭拿了上来。
“本官听闻于三小姐箭术奇绝，正好本官有许久未碰弓箭了，不知于三小姐可愿赐教一二？”裴弼沉着脸睥睨虞稚，话语中充满了威慑力。
其他千金公子都被太尉的气势吓得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虞稚得体地启唇：“赐教不敢，太尉大人既有令，安歌便献丑了。”
如此从容不迫的回复与姿态，让裴弼心头的重视又多了几分。一步步踱步下去，始终盯着虞稚，予她无限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