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大齐后宫中最阔大的所在,殿宇楼阁重重,雕梁画栋,庄严雅致。
裴琇径直走入主殿,屏退左右,独留虞稚在殿内。
在这一天内,虞稚单独与齐国权利中心的三人皆独处过,周璇来往,四面楚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为什么要与南景私会?”裴琇这句话问得犀利,直接戳到点上,没有一丁点废话。
虞稚微微垂首:“因为微臣与景殿下两情相悦。”
裴琇和南景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必须用同一个口供。
“哦?”裴琇挑起秀眉,“那为何你不请求王上为你们赐婚?把两个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你很自得是吗?”
“不是,微臣心中只有景殿下一人。”虞稚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平缓清冷,“只是王上屡次垂青,不是微臣可以左右的。”
裴琇向前踱了两步,华美的裙摆出现在虞稚垂下的视线中。
她的下巴忽然被裴琇抬起,二人骤然四目相对。
虞稚从未仔细看过裴琇的脸,如今一看,大气端严,却又不失艳丽雍容。如果说南玉瓒是芍药,那么裴琇就是盛世牡丹。
裴琇同样也在仔细端详虞稚的脸,从容的目光锐利如刃:“这张脸本宫似曾相识,你最好别让本宫想起来。”
说罢,轻轻丢开虞稚的下巴,回身扬声道:“美人配美酒,本宫要赐你一杯酒。”
话音刚落,一名宫人端着金色酒樽走上前来,垂首伸臂。
虞稚的瞳仁微凝,这杯酒里一定有东西。轻则昏迷,重则,就是死。
“怎么?你不想喝?”裴琇慢悠悠地转眸,冷光迸射,“本宫劝你自己喝下去,会少受点苦。”
这就是裴琇,她想弄死的人,从来都不拐弯抹角。
虞稚知道裴琇在逼她,逼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绝对不能说,不说尚能活,说了只有一个死字。
以裴琇的性子,就算她是神仙,不确定的人都得死。
虞稚缓缓端起酒樽,脑中迅速思索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
门外忽然一阵吵闹,脚步声急促逼近,一掌打掉了虞稚手上的酒樽。酒樽滚落在地,酒水四洒。
“起来。”南玉瓒一把将虞稚拉起来,红唇微启,“出去。”
虞稚侧目看向南玉瓒,黑眸幽深。稍作凝滞后,朝裴琇作揖退出大殿。
难道说南玉瓒已经猜到了?
南玉瓒对上裴琇冰凉的目光,字字掷地有声:“母后,你不能杀她。”
裴琇面无表情:“为了殷九策?”
这两个聪慧绝顶的女人早就猜到了,于府中唯一有本事与殷九策计谋的人只有虞稚,从来都不是被拿来挡剑的于碧云。
故此裴琇才要杀死虞稚,她很清楚虞稚在玩弄齐王和南景。
虽然她不知道,虞稚究竟是依靠什么,让那两个本不蠢笨的男人失去理智。
“对,母后您应该很清楚,父王和南景都没有成为天下之主的能力,只有殷九策可以。”南玉瓒气势凌人地抬起下巴,“我要辅佐他成为九州唯一的帝王!”
望着这样的女儿,裴琇眼神微晃。
太像了,玉瓒太像年轻时的她了。纵容玉瓒就是纵容她自己,让她怎能自拔?
“罢了,母后老了,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
那日,南景入宫见王后却被拒之宫外,跪地一个时辰也无果。他不明白为什么裴琇不见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身处薄冰之上了。
虞稚独自一人静静地走过宫道,望着十余米高的宫墙,忽然想通了。
她知道为什么裴琇要杀她,南玉瓒又为何要救她了。
对南玉瓒而言这是一场豪赌,所赌输赢不过在殷九策的一念之间。但她不一样,所以她赢定了。
她并不讨厌南玉瓒,甚至有几分佩服,只可惜她们之间只有一个胜利者。
于府。
老婆子和青年不知从何打听到了于府的所在地,在门前吵嚷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坐在街边不走了。
“耀祖啊,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像你老娘这样不放弃,只有你坚持,就一定会有回报的,看着吧!”老婆子的嘴叭叭说个没完。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
熟悉的马车驶入视线,王婆立刻拉起王耀祖,拍拍他身上的灰:“你媳妇要来了,精神点!”
“嗯嗯。”王耀祖整理衣襟抬头挺胸,直勾勾地盯着马车。
虞稚掀开车帘走下马车,鸣珂从马车顶跳下去,屁颠屁颠跟着她往府门走去。
“小菊!小菊啊!是婆婆,婆婆来看你了,还有你男人!”
吵嚷之声入耳,虞稚微微侧目,就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婆子和一个青年忽然向自己跑来,满脸堆笑,热络不已。
两名家丁立刻冲上去阻拦,另一名丫鬟低声道:“三小姐,这两人非说您是他们家儿媳妇,还叫您小菊,怕是脑子不太正常。”
王婆不耐烦地看着阻拦的家丁,又叫道:“小菊啊!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生疏,快让他们起开,让我们进去喝口水,老婆子我都快渴死了!”
虞稚清冷地启唇:“你们认错人了。”说完便转身走上台阶。
王耀祖见虞稚要走,焦急地拉了拉王婆的衣袖。
“嘿,怎么?你当上老爷了,就不要你男人和你婆婆了是吧?”王婆双手叉腰,得意又鄙薄地笑道,“要不要我把咱们羊头村所有人都叫来,让他们认认你是不是我家的媳妇?”
就算这个老爷不是她家小菊又怎么样?长得那么像,所有人都会证明她说的没错!
然而虞稚并未理会,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半分。她很忙,没空和这些人拉扯。
王婆见状一急,猛地把王耀祖往前推,直接冲过家丁的阻拦,飞步登上楼梯,眼看着就要撞到虞稚身上。
鸣珂猛地瞬移过来,双眸盛满邪肆,张开血盆大口:“嗷呜——!”
“啊!”
王耀祖被吓得一个踉跄栽下台阶,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
“耀祖!耀祖!”王婆火冒三丈,扭头就朝虞稚吼叫,“小菊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男人的?你晓得什么是三从四德吗?是不是挨打挨得少了!”
挨打?
虞稚的眉梢微挑,回想起于安歌颤颤巍巍的模样,终于知道这二人为什么会认错她了。
看来于安歌使用后就嫁入了这户人家,曾受百般折磨,性子才会愈加怯懦。
思及此,虞稚黑眸中掠过暗芒,忽然驻足回身:“进来吧。”
家丁和丫鬟们都是一愣,三小姐怎么能把这两人放进去呢?瞧那老婆子嚣张的样子,等会进去了还不上房揭瓦啊。
仙姿佚貌的佳人倚门回首,直把王耀祖看呆了。
“走了儿子!”王婆揪起儿子就往前走,还不忘扯开大嗓门教导儿子,“看见没?这女人啊就是该打,不打就不听话,就忘了男人才是她的天!”
王耀祖忙不迭地点头:“晓得了晓得了娘。”
娘俩踏入于府,登时被于府的阔大与奢华给震惊到了。
“哇啊呵呵呵……这是仙境吗?瞧这山瞧这水,跟画儿里似的!”王婆咧着嘴笑个不停,一想到这儿很快就会是她娘俩的,就更收敛不住了。
家仆们面面相视,还以为是哪个来探亲的下人亲人不懂事。
王婆一听立刻不乐意了:“什么下人?我儿子可是你们女老爷的男人!你们以后都得叫他大老爷!”
话音落下,家仆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没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真是太吵了。
鸣珂不高兴地捂住耳朵。
虞稚一个人走在前面,王婆就急得把自己儿子往前推:“耀祖你快点走啊,哪里有让女人走前面的道理?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王耀祖被迫推到虞稚的身边,恰好对上虞稚冷冽如刃的目光,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小菊和那个小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个小菊好是好,但是太可怕了啊,比羊头村的村长还可怕!
王婆看不惯儿子这幅窝囊相,揪着儿子的衣服在后面挤眉弄眼地嘀嘀咕咕。
不过片刻,闺阁小院便到了。
冬儿和秋儿见小姐领回来了一对母子,不禁一头雾水。
王婆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们就是我儿媳妇的贴身丫鬟吧?以后他就是你们大老爷了,快去给大老爷和大老爷的老娘倒杯水,真是渴死了。”
说着便拉着王耀祖踏入主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摸着泛着清香的木材。
虞稚径直向西屋走去,王耀祖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王婆便急得直推他:“还不快去啊你这个傻子,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别让她再跑了!”
西屋。
王耀祖刚跟到门口就被听风听夜拦住了,这两人气势太强,他愣是没敢出声。
虞稚走入屋内,紧张地坐在椅子上的于安歌轰然站起来。
好像虞稚是什么洪水猛兽,她惊惧得退到墙角,紧紧缩着脖子:“你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既然于安歌不想坐,虞稚便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地启唇:“于碧云让你和陆芙眉来揭穿我,不过是把你当刀使,陆芙眉的下场就很能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