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于安歌一直紧紧低着头,神经质地呢喃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虞稚知道多说无益,拿起桌上搁着的碎银子和一张银票,步步走到于安歌面前,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千两,买你的名字,从此你就不是于安歌了。”
她不欠于安歌什么,没有她,于安歌也会如此怯懦悲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欠的,大约只有这个名字的使用权,一千两足够了,足够于安歌这一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了。
话音落下,于安歌浑身哆嗦,完全不敢看虞稚。
“不答应也行,大不了就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一切如旧。”虞稚直接转身准备离开。
“我……我我答应……!”
身后传来于安歌口齿不清的声音。
虞稚微微勾唇,回身将碎银子和银票放在于安歌的手上:“想好你的新名字了吗?”
于安歌把银子紧搂在胸口,似乎在思考,却又不在,迟疑了半晌终于再次哆哆嗦嗦地张嘴:“小……小菊……”
闻言,虞稚眉梢挑出一丝冷意。
算了,她喜欢就行。
就在此时。
“小菊!小菊!你怎么把你男人挡在门外呢?这就是黄天老爷家的规矩吗?”
王婆的破锣嗓子在门外响起,小菊条件反射般的一颤,手上的银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听风听夜抱臂站在一旁,简直想拎着这娘俩的衣襟扔出于府去。
张口就是你男人你男人,配做他们门主男人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呢。不对……那门主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呸呸呸。
一定有的。
“你也是!你个大男人一点气性都没有,以后难道要让小菊骑到你头上吗?”王婆伸出一根手指狠戳王耀祖的脑子。
王耀祖被戳得缩起头,这里虽然很美很大,但还是羊头村好,至少他能管得住这个女老爷,不会有人给他吃闭门羹。
虞稚清冷地扫了小菊一眼:“他们在外面,你想怎么办?”
她会嫁给王家绝对不是自愿的,被胁迫嫁进去不说,还非打即骂,整日战战兢兢成这幅样子。如今能拿捏王家了,她会怎么做?
小菊被问得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我……我不知道……”
门外王耀祖又说:“娘,我们还是和小菊回羊头村吧,羊头村的家虽然穷,但日子过得很太平啊。”
这儿就是女老爷的天下,他根本说不上话,多憋屈啊。有了天仙似的娘子,还做什么老爷啊?
“你还知道穷啊!你这个傻小子居然还想过苦日子!”王婆气得直拿脚踹王耀祖。
穷。
小菊看了看怀里的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他们就不穷了,婆婆就不会打骂她了吧?而且……耀祖对她挺好的,羊头村她亲手养大的鸡鸭还在等她喂食呢……
纠结了半晌,小菊终于嗫嚅道:“我……我想和耀祖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虞稚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但人生终究是别人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该插太多手,她自己的事都还没做完呢。
于是,虞稚抬了抬下巴:“去吧。”
小菊紧张地捏了捏钱袋子,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门前伸手推开。
王婆正要说话,见是小菊神情一怔。
这两人虽然有几分相似,但细看还是很好区分的,王耀祖的眼中也是很明显的失望。
但小菊低着头没看清,小碎步走上去:“耀祖……耀祖我们回羊头村吧……”说着便把钱袋子递给了王耀祖。
“这是什么?”王耀祖接过去一看,反复确认好多次自己有没有眼花,颤抖着声音叫道,“一千两!”
“什么?多少两?”王婆急忙凑上去看,在看清楚后差点没把脸笑烂。
真不愧是老爷啊,一出手就是一千两,要是一直缠着她,岂不是要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小菊唯唯诺诺地站在王耀祖身后:“耀祖……婆婆……这些钱够我们过日子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王耀祖把目光从银票挪到小菊脸上,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差地别,一时间丝毫不想答应。
王婆的眼珠子转了转,反正这个女老爷在这儿又不会跑,她先把这个一千两拿到手再说!
“好好好……好儿子。既然找到小菊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王婆拉起满脸失望的儿子就走,还不停给他使眼色。
小菊独自一人埋头跟在后面。
听风撇了撇嘴角:“这姑娘去了肯定没有好事。”
那个老婆子简直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知道还能做出多恶心的事呢。
听夜嗯了一声。
二人盯着虞稚走向小楼,没有要唤他们的意思,抬脚就溜了。
王婆和王耀祖把小菊带到城边无人的角落里,背着小菊低声道:“儿子,有这个小菊在,你永远都得不到那个小菊了。你是要那个小菊,还是这个小菊?”
又是这个问题。
之前王耀祖还犹豫,这次就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当然是那个小菊,娘,我该怎么做?”
“看到前面的河了没,把她推下去,就再没有人会阻挡我们娘俩的荣华富贵了!”王婆满脸都是狠厉之色,看着小菊就像看着一个待宰的鸡鸭。
其实王婆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但都城的繁华太诱人了,一千两绝对不能满足她!
“可……可是……”王耀祖吓得哆嗦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怜悯小菊,而是担忧,“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娘!”
王婆阴着声音:“儿子,你可要想好了……是小菊的命重要,还是那个女老爷,和荣华富贵,飞黄腾达重要?”
小菊缩着脖子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母子俩商量。他们谈话从来都不让她听,她也不敢上前。
王耀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野心完全被老娘激发出来,心一横点了头。
见儿子同意,王婆欣慰地笑了,立刻指挥道:“小菊啊,你去看看那个河水深不深,我想去洗个脸。”
小菊乖巧地应声,毫无防备地向河边走去。
这条河是邺河的分支,不如邺河那般波涛汹涌,却也水流湍急,一下子就能把人冲走。
“婆婆,这个水不能洗脸……”小菊一个回身,冷不丁撞见王婆狰狞的脸,伸手向她推来。
“噗通!”
人落水激起水花四溅。
王婆的头在河面上上下浮动,想要呼救却呛了一大口水,登时噎得脸色铁青。
小菊吓傻,只见另一个人影冲向王耀祖,不由分说直接丢进河里,待小菊望去时他们已经消失不见。
听风自房顶上飞掠而过,拍了拍手:“这下舒服了!可不能让门主的钱喂了狼!”
“嗯。”听夜应了一声,回首看小菊的最后一眼,小菊正面对着湍急的河流泣不成声,银子静静躺在脚边。
另一边。
虞稚估摸着南景已经回了王子府,便披上黑斗篷从于府后门走出,避开人群前往王子府。
王子府的下人见是她,立刻前去禀报南景,南景亲自来后门接她,把她带进一座楼阁的偏殿。
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南景此刻定对她怀疑颇深,她必须先发制人。
“究竟是谁给我下了药?”
虞稚定定地望着南景,眼中有失望、忧伤、疑虑以及无助。用眼神告诉他,她此刻很怀疑他的动机。
“安歌,你与我相知相爱,难道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怀疑我吗?”南景的段位也很高,一句反问占据主导地位。
“景你还不懂吗?”虞稚微微摇头,琉璃般易碎的眼眸令人怜惜,“为什么我身边总是有这么多阴谋?我只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而已。如果你在我身边都是如此,我不如远离这里……”
他话术好又怎么样?他现在如履薄冰,更需要她的帮助,他就已经输了。
果然。
“安歌,不许说这种气话。”南景急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歹人有机可乘。可是……可是我势单力薄……若是有人能助我就好了……”
虞稚推开他,望进他的眼睛:“你需要什么帮助?”
此刻南景急于让她承认身份,便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说道:“若是有人精通机关术就好了……那样我便如虎添翼,定能保护好你。”
随后又作出深情模样:“安歌,父王他想要纳你为妃,不允许我娶你。为了你,我只能选择与父王为敌,篡权夺位了!”
他再拖延下去,就会成为父王砧板上的鱼肉。不管虞千代是否真心,只要她暂时能够提供机关术,他就能把握住机会一蹴而就!
“我……”
虞稚犹疑了片刻,终于在南景急切的目光下承认了,“景,其实我……其实我是虞鞅的女儿……”
“什么!”南景故作惊讶地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安歌,不……千代,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如此坦诚。为了你,我一定会成为齐国乃至天下的主人,护你一世周全!”
最后一个字落下,南景的双目中盛满熊熊野心,仿若已经将九州收入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