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句话后,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要开始反击了。
那日下了学,他特意甩开小虞稚去找周铎他们,刚走近,便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事。
“虞千代真是个爱管闲事的臭丫头!”
“就是,咱们多少乐子都被她给毁了?她怎么就这么闲啊?”
“要不是看在她是虞天师女儿的份上,我早就要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周铎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虞千代倒大霉!”
“是什么?是什么?”其他贵公子追问。
他眯了眯眼睛,凑得更近了些,继续侧耳倾听。
“后日不就是击鞠比赛了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她骑的马上动手脚,让她摔下马去!”
“好办法啊!她那娇生惯养的小胳膊小腿儿,要是从马上摔下来,轻则残废,重则丢了小命!”
“啊?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那咱们的九族不都得被诛了?”
若虞稚真死了,那岂止是一个家族被诛九族的事,那可是整个九州大陆的灾难。
人人皆知虞家精绝机关术以血脉传承,只传嫡出第一个孩子。虞稚死了,虞家机关术就断了。
那么待虞鞅去世,就再也无人守护九州天下的和平了。届时九州战乱纷飞,必将是一片乱世!
他们所拥有的所有荣华富贵,都会化为泡影。
可这些小少年并不懂,他们只想着报眼下的仇,对此嗤之以鼻。
周铎鄙夷地冷笑道:“你傻啊,我们可以花钱买个人去做啊,到时候查出来也是那个人死,不是咱们!”
“对哦,还是你聪明。”
众人向周铎投去崇拜的目光,周铎正得意洋洋呢,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直叫他打了个寒颤。
周铎紧张地转过身,陡然间看到殷渊立在阴翳的角落中,一双狭长孤冷的眸宛若鹰视狼顾,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分明是被自己欺负了多次都不敢反抗的怂包质子,此刻却这般可怖。
其他公子也回首望来:“殷……殷渊?”
“咱们的计划肯定被他听到了!周铎,我们不能放过他!”
闻言,周铎梗着脖子吞下一口唾沫,强鼓起勇气向殷渊走去:“喂,臭小子,你听到了什么?”
殷渊的眸底掠过一抹狠戾,猛地扬起拳头向周铎的脸打去!
“呃啊!”
周铎一声惨叫向后踉跄两步,鼻子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
还未看清面前人的动作,便又被殷渊一拳撂倒在地,雨点般的拳头往下落,疼得他天昏地暗,哇哇直叫。
“周铎!周铎!”
其他贵公子先是被惊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边喊着周铎的名字,一边齐刷刷涌上去打殷渊。
正所谓猛虎难敌群狼,难不成他们这么多人也打不过一个野小子吗?
四周之人拳脚相加,重重地落在殷渊的身上,他却丝毫不知疼痛,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周铎的脸上。
那满身的戾气像极了末路野狼,看得贵公子们后怕不已。
直到将周铎打得不省人事,殷渊才站起身来,扑向其他贵公子,一个接一个地撂倒,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四处逃窜。
殷渊正要追上去,忽然看到小虞稚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神情怔然,惊愕不已。
从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人事物可以阻挡他伤人,但是那一刻,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凶狠的样子。
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继续讨得她的欢心而出手,还是为了其他什么,竟对周铎下那么狠的手。
逃跑的公子们很快喊来了宫人和侍卫,把他押进宫中问罪。
周铎虽不省人事,但大部分是因为太过害怕而吓晕的,真正的伤痕并不多,没有殷渊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血痕那般可怖。
再加上周铎他们劣迹昭昭,大晋皇帝反而治了他们的罪,抚慰了他。
他的凶名远扬,自此再无人敢轻易欺负他了。
殷渊以为小虞稚会害怕他,没想到她对他更加热络了,常在节日时带着吃食玩具来看他,还亲自为他上药。
他知道她不喜欢窝囊无用的人,便使出浑身解数。谁知她看似贪玩,实则十八般技艺无一不通。他们常常一同切磋,一同进步。
他的母亲很早便离开了,父亲繁忙而又严厉。他又因身负灵术,日夜非人的训练让他没有半个朋友。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保护,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
希望见到她是一种可怕的瘾,他在离开雍州之后,戒了十年的瘾。
雾气弥散,虞稚的背影在草地尽头若隐若现。
殷九策无奈地勾起唇角,看来老天爷还真是不允许他戒掉这个瘾啊。
把她一直留在身边,是不是就不用戒了?
虞稚从练武场离开,行过十多米高的城墙,径直向宫门走去。
很远她便看到于修齐立在道路中央,遥遥地望着她,一看就又是来找茬的。
果然。
铁靴在青石板上踏出沉闷的声响,于修齐挡在了她的面前,目光锐利。
虞稚清冷地平视他:“于统领的伤好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于修齐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自从你入宫做了少师,上将军入宫的次数是以前的好几倍,你们想做什么?”
“自从我做了少师,于统领便缕缕吹毛求疵,这是在公报私仇吧?”虞稚不急不缓地启唇,漆黑的眸底凝结冷霜。
宫道极宽,二人在中央说话,四周的禁卫军完全听不见。
禁卫军们面面相视,这兄妹俩怎么又针锋相对起来了?跟裴家的父女俩似的,一家人还窝里斗。
于修齐在嘴炮方面是绝对说不过虞稚的,立刻就被这一个反问给怼得噎住。
虞稚上前半步,黑眸冷冽,在他耳侧低声道:“你最好拿到证据再来质问我,否则我不介意再在你身上留点伤疤,让你长记性。”
说罢便在于修齐的注视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宫门,扬长而去。
上将军府。
虞稚照例去找焦偃喝药,刚走到府北便见于碧云在院内,将用以遮掩的面纱取下,露出斑驳丑陋的面颊。
经过焦偃的治疗,于碧云的身子已经恢复正常,可这脸始终是没有恢复。
“焦神医……”
于碧云柔弱地轻唤,三个字出口她已经泫然欲泣,眼眶微红挂着泪珠,“您看云儿这脸,为什么还没有恢复如初?云儿还这么年轻,不想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啊。”
焦偃懒散地窝在摇椅上,听完她的哭诉,先是嘬了口烟,然后用烟斗指了指上面。
“您这是什么意思?云儿不懂。”于碧云不解地问。
“想要恢复容貌,去先神仙,别找小老儿。”焦偃抖了抖烟灰,语气冷淡,“我没那个本事。”
其实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只是铁定是要费些心力的。不过是一张脸而已,又不是活不成了,他才懒得浪费时间。
如果是阿稚的脸,那就另当别论了。美人可是人间瑰宝,毁了要遭天谴的。
“不…不会的,焦神医,您可是大晋第一神医啊,您一定有办法救云儿的!”
于碧云梨花带雨地跪在焦偃脚下,戚戚然扯着他的衣袂,“若以后云儿要顶着这张脸出去,那云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引起焦偃的怜悯之心,而是威胁。
他如今住在上将军的府上,她可是众所周知上将军最爱的女子,她若是寻死觅活,他不怕上将军跟他拼命吗?
焦偃眯了眯眼睛,状似犹豫:“小老儿年纪大了,见不得血。”
于碧云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笑容刚刚浮现,便被焦偃无情地破了冷水:“要死,死出去。”
嘴角猛地僵住,于碧云不敢置信地盯着焦偃,怒上心头,直白地威胁道:“焦神医,您就不怕上将军心疼我,为了我找您的麻烦吗?”
“嗬。”焦偃毫不在乎,抬了抬手,“去,赶紧去。”
那小子就算要心疼,也只能心疼阿稚一个,她算哪粒药渣子?
于碧云咬了咬下唇,当即就起身向大门走来。虞稚闪到一旁躲避,看着于碧云戴上面纱,快步向大殿走去。
虞稚走入院中喝今天的药。
另一边,于碧云真去找了殷九策,柔弱地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让殷九策逼迫焦偃治疗她的脸。
殷九策微眯狭眸,修长的手指微松,一支利箭精准射中红心。随后放下长弓,才慵懒地启唇:“我看看。”
闻言,于碧云一怔,急忙拒绝:“不行……云儿的脸十分可怖,恐会污了将军的眼……”
她打死也不会让上将军看到她的脸,以她现在这幅尊容,上将军岂不是会厌弃她?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
“不给我看。”殷九策悠悠地拖长尾音,慢条斯理弯弓搭箭,又射出一箭,才将话说完,“我怎么知道,值不值得得罪焦神医。”
“将军……云儿真的活不成了,将军您帮帮云儿吧……”于碧云开始寻死觅活,哭声幽幽凄凄,宛若女鬼。
“吵死了。”
殷九策冰冷地扫过去,于碧云登时噤了声。
“不过是皮囊罢了,不值得。”殷九策无情地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
于碧云恨恨地紧攥五指,指甲掐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