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玻沉着脸冷哼一声:“哼,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且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是是……”身旁人连忙应声。
又过了两刻钟。
侍卫再次看向名簿,扬声道:“裴玻!裴玻!”
虞稚闻言抬眸望去,只见裴玻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双眼布满轻视,尽是傲慢之色。
“裴玻啊,裴家的小儿子。”
“听说武艺不错,就是不知箭术如何。”
“如何重要吗?裴家人通过测试,平步青云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人群中窃窃私语了几句,并不敢让裴玻听到。
几句话的时间,裴玻已经拾阶而上来到虞稚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呢,本不想太过招摇,但现在一看到这个女人,他就忍不住捏捏软柿子泄愤。
自认为是裴家人,任谁也不敢得罪,张口便是咄咄逼人:“您就是新少师吧,据闻箭术超群,但也只是传闻不曾得见。若您不演示给大伙看,如何能服众?”
此话一出,台下议论声再起。
众人对裴家势力滔天有多么不满,就对虞稚这个凭空出现的女考官有多么不顺眼,借着裴玻的话头将不满情绪表达了出来。
虞稚淡漠地启唇:“王上亲封还不能服众?裴公子是觉得王上威仪已经形同虚设了吗?”
“哼,你别想拿王上压我。王上册封是一回事,你是否能服众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你的分内职责。”裴玻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这算是什么职责?
他挑事在先,倒还是她的职责了?
“裴公子说这是本官的职责那便是吧。”虞稚低眸轻翻卷簿,执笔在砚台上沾了沾。
以退为进,让旁人知道她也畏惧裴家势力,让他们感同身受。
果然,议论声小了很多,对裴玻的不满越发盛了。
裴玻对此毫不在意,继续道:“那您还不快给大家展示展示您的实力?能坐上考官之位,射一支箭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的确。”虞稚的声音从容清冷,不急不缓,“但裴公子要先通过初试,才有资格得见。”
闻言,裴玻顿时笑出了声:“这有何难?拿箭来!”
侍卫立刻奉上弓箭,裴玻接过大步走到靶子前站定,嘴角噙着不屑:“不过五十步,本公子闭着眼睛也能射中,考官大人就等着展示给我看吧。”
说罢便迅速弯弓搭箭,胸有成竹地盯着远处的靶心,随手一松。
“嗖!”
利箭飞射而出,笔直刺向靶心。
虞稚的黑眸微凌,利箭不着痕迹地改变角度,瞬间射在了红心之外!
骑射考场霎时一片寂静。
裴玻错愕地睁着双目,众人神色怪异,面面相视。
裴公子如此胸有成竹,结果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吧?难不成是一时失误?
虞稚微挑眉梢,状似疑惑地问:“裴公子把眼睛闭上了吗?”
“噗……”
话音一出,台下接二连三有人笑出声,埋着头不敢让裴玻看到。
裴玻羞赧得面红耳赤,声音都抬高了好几度:“方才是本公子一时分神,再来一次!”
说着便又抽出一支箭来,侍卫顿了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虞稚。
测试从未有再来一次之说,裴玻这是违反规定了。
虞稚微微抬手,示意莫管。
众人见此,不满情绪转化为愤慨。这还是为了选拔贤才良将举办的武举吗?根本就是裴家人的游戏!
裴珅在武艺测试暗箱操作就算了,裴玻还在骑射之地为所欲为!
当真是裴家之齐国吗?
只见裴玻再次拉满了弓弦,全神贯注地盯着红心,确保不会再失败这才松了手指。
“嗖——咚!”
利箭飞射出去,毫不意外地又射在了红心之外。
虞稚单手撑着下巴,嘲讽技能点满:“不如裴公子闭上眼睛,或许还能射中。”
“你闭嘴!”
裴玻恼羞成怒一声怒喝,只觉得身边人都在嘲笑他,完全失去理智,再次抽出利箭准备射第三次。
侍卫皱了皱眉头,快步跑到虞稚面前:“少师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想个法子吧。”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不过是一个少师,哪里敢得罪裴家的人。”虞稚低眉垂眼,状似胆怯,话却说得让下面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一个个都是铁血汉子,若给他们一个机会,怕是会冲上去打死裴玻。
鸣珂都看呆了,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凶女人好聪明啊!
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让那个烦人的男人陷入困境,可比他厉害多了。
嗯,他要好好学!
“嗖!”
第三支箭射出,能射中靶心就有鬼了。
裴玻颤抖着双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中邪了,平日里这么点距离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啊,今日是怎么回事?
给裴玻出谋划策的人冲上来阻拦:“公子!公子莫要意气用事,日后还有机会,快走吧!”
“滚开!本公子怎会如此窝囊!本公子不信!”裴玻一把将那人推倒在地,发狂般抽出第四第五支箭来,一支支射出去,一支支落空。
那人满眼惊骇,这样下去公子会败坏了整个裴家的名誉!死也难以谢罪啊!
太尉本就不喜欢这个冲动莽撞的小儿子,一直不肯让小儿子入仕。这次武举还是老夫人求了情,太尉才勉强应允,这要是被太尉知道了,还不掐死公子啊!
可再让公子这么下去,后果会更加严重,严重到难以挽回。如今能阻止公子的,也只有太尉了。
这人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禀报裴弼去了。
虞稚淡漠抬眸目送那人离开,唇角勾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冰凉弧度。
在武举之前,她就调查过裴玻,得知此人心性鲁莽,不受裴弼重视,长久来心怀怨恨,便想着在武举时借机发挥。
没想到裴玻竟把自己送到她的面前,她不利用一把真是对不起他。
这只是一个开始,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一名侍卫疾步登上楼梯,火急火燎地冲到裴弼身边,附耳说了两句。
正在打瞌睡的殷九策笑意明显,这一看就是虞稚出手了。太可惜了,他只能在这儿坐着,不能亲眼见证好戏。
“什么?!”
裴弼猛然怒喝出声,额头青筋暴起,火冒三丈,“这个逆子!把这个逆子给我拖出去,打断他的腿!”
殷九策慵懒地斜眸:“太尉大人莫气,虎毒不食子呢。”
“哼,任他是谁?敢破坏大齐法令,冒犯王上,即便是亲族子弟,我也要让他五马分尸!”裴弼铁青着脸,说得义正言辞。
“太尉大人果然忠心耿耿。”殷九策一本正经地颔首,满脸好心的问,“就是不知道王上信不信?”
“这就不劳上将军费心了,王上英明神武,定有决断。”裴弼冷眼扫过殷九策,收敛暴怒,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台上。
嘴上这么说,裴弼的心里还是乱了。王上忌惮裴家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再出了此事,不是火烧浇油吗?
此次武举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安插自家人手,收揽更多权势兵马。否则日后王上动手,加之有殷九策虎视眈眈,他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殷九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狭眸中一片幽诡深邃,他们要得就是裴弼急。
裴弼不急,还做不出狗急跳墙的事呢。
另一边。
几名侍卫疾步如飞,迅速赶往骑射场地。
这时裴玻前面的靶子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位置了,全是箭,愣是一支都没有挨着红心。
还有两支连靶子都没碰到,直接插入了泥地里,仿佛是两个天大的笑话。
裴玻满脸通红,汗如雨下。抬手抽出不知第多少支箭,这支箭还未射出,他便被赶来的侍卫制止了。
“放开本公子!放开我!你们放肆!谁让你们对本公子动手!”
一片吵嚷声中,侍卫一个手刀下去,裴玻顿时双眼紧闭,软软地倒下,被侍卫们抬走。
其中一位侍卫向虞稚走去,躬身垂首道:“我家公子冒犯大人了,还请大人海涵,莫要让太尉大人难做。”
这话说得客气,字里行间却全是威胁。拿裴弼压她,迫使她不将此事闹大。
虞稚满眸冷漠,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一人海涵有何用?
当然了,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又怎么会在乎一群平民的意见呢。认为拿捏住了她,就能掌握整件事。
正如她所料。
下午的测试结束后,裴弼便唤人把她叫到了面前。
“于少师的本事不小,才多少时日不见,就成了大齐第一位女官。”裴弼负手而立,沉声威胁道,“想必于少师不想让王上知道,你曾与暗市有所往来吧?”
“不想。”虞稚微微低头,掩去眸中锐利。
若非她的真实身份,她还真不怕这个。所以说,福祸相依啊。
在这个老家伙断气之前,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裴弼一挥衣袖,边走边问:“那于少师应该知道,今日之事该如何做了?”
虞稚乖顺地应道:“下官定守口如瓶。”
最后一个字落下,裴弼已经走到长廊尽头转弯,背影消失不见。
身后的虞稚缓缓抬眸,青丝划出冷峭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