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珩被杉月的气势震慑到,接连好几剑被劈得后退,最后一剑还划伤了他的胳膊。
“季小将军!”
齐军忧急地喊道。
他们都知道,面前这两个拼死厮杀的人,曾经有多么美好。
哪怕他们不是当事人,也觉得心如刀割。
“杉月……”季星珩强忍着疼痛,坚定地凝视着杉月,不断握紧手中的长剑,“你不退,我也不会退的!”
“锵!锵!”
两人竭尽全力将武器挥向对方,刺耳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直至筋疲力竭,满身伤痕累累。
杉月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碎发被鲜血浸染,双眸很难再聚焦,每一次攻击格挡都是出于本能。
她知道,她快不行了。
这个小傻子一定不会杀她的,可故土已破,她除了死,无颜苟活。
只听她一声沙哑低喝,猛地挥出长剑:“锵!”
故意将季星珩的剑引向自己,电光火石之间,锋锐剑锋直指她的胸口!
季星珩浑身一震,想要收回剑却为时已晚。
“噗哧!”
剑锋无情地刺入杉月的心口,刺目的鲜血喷薄而出,洒了季星珩满身。
在杉月倒下去时,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血的温热。
“杉、月——!”
季星珩痛彻心扉,歇斯底里地呼唤她的名字,可她除了痛苦地抽搐之外,无法回答他半个字。
不过须臾,她的手滑落到雪地上,殷红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杉月……杉月……”
“你叫白什么啊?认识你七年,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起来告诉我好不好?”
颤抖无助的声音在烽火狼烟之中断断续续。
季星珩紧紧地抱着杉月,身子佝偻颤栗,一滴滴血水从面颊流下。
杉月这个名字,早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
几乎一出口,他就能看到明眸善睐的女子朝他含蓄一笑。
她一笑,世界都安静了。
两人身后的齐国将士们沉默了。
良久后,季星珩缓缓抱起杉月,在凛冽乱雪中一步步走向城外。
王妃说得对,杉月有未完成的事。
现在杉月完成了,他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对。
他会把她埋在她热爱的故土,她致死也没有辱没家门,她与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刚经历过战争的楚都千疮百孔,鲜血尸首遍地,他们的妻子母亲孩子,能做的只有守着尸身痛哭。
期盼他们下一世能投身太平盛世。
但战争并没有结束,南玉瓒带领最后一支军队逃上雪山,誓不投降,与齐军展开殊死一战。
虞稚刚到城门,便有一名士兵告诉她可以从另一边抄近路,只是山路陡峭,极难行走。
她几乎没有思考,立刻调转马头向近路跑去,错过了那个人露出的阴险神情。
雪山上,他们没走多久便没了路,不能再骑马了。
她与鸣珂等人只好徒步攀登这座巍峨的雪山,每一步都极艰难。
山上的北风呼啸,刺骨冷意袭上全身不说,那强劲的力量几乎要将他们掀翻。
雪山的另一边。
一片白茫茫中,楚军与齐军拼死厮杀,难以以少胜多,节节败退,一批又一批的人接连倒下。
无数鲜血染红了这座巍峨的雪山。
南玉瓒却丝毫没有慌张之色,更没有怜悯之心,冰冷无情地看着累累尸体,这个结局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果然啊……在打仗上,她注定是比不过殷九策的。
不过能败在他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
殷九策坐于高马之上,玄色铠甲凝满冰霜,抬臂弯弓搭箭,狭眸轻眯,惊人的杀意震慑天下。
箭锋对准的人,自然就是南玉瓒了。
只要指尖轻轻一松,就可以了结南玉瓒的性命。
南玉瓒身着一袭靡丽无双的凤袍,立于雪峰上猎猎飞舞,居高临下睥睨山下,红唇勾出绝艳的弧度:“殷九策,你确定你要杀我吗?”
她说着便褪去锦绣金披,露出满身的火药,娇矜冷笑:“虞千代就在我身后的雪山上,只要我点燃火药,她就要被雪崩压得粉身碎骨了。”
闻言,卢岑立刻拿出望远镜向山的另一头望去,果然看到虞稚在艰难地爬山,凝重地道:“殿下,她说得没错。”
后方的齐军纷纷慌了神,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王妃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怎能就这样死在雪崩之下?阎王爷舍得收她吗?
殷九策危险地眯起狭眸,周身气流磅礴,凌雪肆意乱扬,薄唇微启:“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一个人走到我面前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南玉瓒笑得妖冶刺目,高举起火折子,“你敢让任何人靠近,我就点燃火药。与虞千代一同走奈何桥,不亏。”
卢岑和晏逾白脸色一变。
这女人身上那么多火药,让殿下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们犹豫不决。
“好。”
殷九策便一口应下,不着痕迹地掠过晏逾白,跃下马踏雪向南玉瓒走去。
晏逾白立刻吩咐影卫前去通知虞稚,远离那片雪峰。
寒风凛冽的雪山上,霜雪无情吹擦着殷九策的铠甲,他寒凉无双的容颜如旧,还是那般独世无二,仿佛生来就是要睥睨天下的。
南玉瓒迎风娇笑:“你真是越来越像我期待的那样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发现了你。”
殷九策自顾自踱步不语,尽量拖延时间,为虞稚的逃离争分夺秒。
“看到我成为楚国王后,你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南玉瓒道,“你知道吗?我从不认为不择手段是坏事。”
她于风雪中展开双臂,靡丽凤袍猎猎,宛若乘风欲飞的凤凰,每一个字皆铿锵有力:“如果每个人都作缩头乌龟,不敢去争夺自我所爱,那这天下凭什么如此波澜壮阔?”
磅礴话语随狂风呼啸而过,席卷九州天下。
“你所爱的,是你的野心。”
虞稚忽然出现在雪峰之巅,白衣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墨色青丝肆意狂舞,料峭冰寒的容颜面无表情。
一人白衣如剑,一人红衣似火。
相对而立,耀人眼目。
殷九策狭眸骤凛,四肢冰凉刺骨,看来影卫还是晚了一步……
南玉瓒抬起冷傲的下巴,遥遥与虞稚对视,气势凌人地反问:“野心又如何?于我而言,这二者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愚昧至极的人才会企图区分它们。”
在南玉瓒看向虞稚的刹那间,殷九策侧手调动灵术,冰雪狂暴翻涌,骤然向南玉瓒袭去!
谁知致命危险中,南玉瓒却笑得绝世无双:“同我陪葬吧,下辈子,我还要与你们争夺这天下!”
“嘭!!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起,南玉瓒在巨大的硝烟中炸得粉身碎骨,震塌高耸积雪,如海啸般冲向山下!
殷九策始终紧紧盯着虞稚,心神猛然攫起,正要飞跃过去救她,大地猛然开裂,巨石乱飞,他不受控制地掉下深渊!
虞稚整个人被雪浪掀起,再重重地拍在岩石上,居然没有随着雪崩滚下去,往下看去时,殷九策正在极速坠落!
那一瞬间,时间凝固。
“殷九策——!”
歇斯底里的呐喊响彻雪山,虞稚不顾一切地跳下峰顶!
后方的鸣珂等人自顾不暇,被滔天的雪涛卷走,几乎是一瞬间,全部消失在白茫茫的山坡上。
雪山炸开的深峡中,雪尘模糊了天地万物,碎石乱飞,极速坠落的两人,目光于半空中交汇!
那一眼胜过千言万语,胜过所有时光,胜过了天下最美的景物。
跨越生死,生死相许!
碎石冰雪无情刺痛虞稚的肌肤,整个人被巨大的气流挤压,她拼尽全力,艰难地伸出手,调动全身金属,凌空甩出一根铁链,铁链顺利缠绕上殷九策的腰!
运物不是她的强项,更别提是一个成年男子了。可那一刻,她爆发出全身力量,猛地将殷九策提起!
电光火石之间,她喷出一口鲜血,迎面撞入他的怀中。
殷九策的眼中溢满慌乱,反手将她搂紧,来不及说半个字,他们就要撞到下方尖锐的岩石,粉身碎骨了。
灵术来自于自然,却无法超越自然。
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虞稚咬牙将源源不断的灵力传给他。
刹那间,浩瀚无垠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巨大的风暴旋转在他们周身,猛地将无数碎石积雪震开!
冰面从深峡底部开始凝结,宛若有生命般节节攀升,形成一个偌大的弧形。
两人摔在弧形上,殷九策的背部着地,虽有铠甲抵挡,却还是震得五脏六腑剧痛,一口血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虞稚此刻血力枯竭虚弱不堪,虽有他的保护,还是咳出了许多血。
他们自弧形冰面一路滚到深峡底部,免去了直线坠落造成的毁灭性伤害。
殷九策护在虞稚身前,高举手臂,调动灵术形成冰蓝色的屏障,以挡开压下来的石头和积雪。
每一次击打震动都在损耗两人所剩不多的力量,片刻后,他们几乎掩埋在了碎石大雪之下。
狭窄的弧形冰面里,虞稚和殷九策紧紧相拥,在经历了一场惊天浩劫后,丧失意识,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