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稚是被冷醒的,背部贴在冰面上寒冷刺骨。
她还没醒来时便不安地挪动身子,可上面有个东西压着,怎么也动不了。
终于,她拨开黑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殷九策的脸,微微靠在她的肩膀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滑下。
虞稚一张口就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轻轻推了推他:“殷九策?醒醒,殷九策?”
没有动静。
“殷九策……?”
依旧没有动静。
她忽然发觉,他离她这么近,她却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这个发现令她感到强烈的心慌,颤抖着手用力推搡他的身体,声音中也是难掩的忧急:“殷九策殷九策……你醒醒啊……”
就在此时。
殷九策猛然睁开戏谑的双眼,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腰,一个翻身自己躺在冰面上,让她趴在他身上。
“这么怕我死啊?话本子说只要一个吻就可以救活相爱的人,不如你试试?”
“你……!”
虞稚气不打一处来,第一反应就是要从他身上起来,忘记了上面是冰壁,一个抬头就撞痛了脑袋,“嘶……”
他勾唇一笑,伸出手去给她揉了揉,她看着他的眼睛嘴硬道:“谁说我爱你了?”
闻言,殷九策没有像以往那样岔开话题,而是凝视着她,斩钉截铁地启唇:“我爱你,所以你也必须爱我。”
虞稚浑身一震,双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只是假装不在意你而已,你不会信了吧?”历经生死后,殷九策不想再逃避了,他要争分夺秒地抓住眼前人。
“可是……季星珩说你有心上人,还在找她……”虞稚脱口而出。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对啊。”殷九策怪异地皱眉,仿佛在怀疑她的智商,用指腹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是你啊!”
“我……”
虞稚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
很久以前就喜欢的人……她与殷九策已经相识十年了。好像死了,找了很久没找到,又好像找到了……不也是她吗?
这么说……殷九策从十年前开始就……?
她不是一个傻子,殷九策许多举动她都能看出端倪,但因为季星珩的话,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起意罢了。
没想到他的意中人就是她。
可是……
看出虞稚眸中的犹豫,殷九策轻柔地挽起她的碎发,眸光温和却又坚定:“心里有没有人,与你想要复仇一点也不冲突。你跳下来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
她若没了,复仇不就中断了吗。
可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想,她选择了他。
虞稚的眸光闪烁。
她怕的就是这个啊,她不想让任何人牵制她,让她死也没有颜面面对大晋英灵。
她没有说话,殷九策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这么瞧不起我?别忘了你走到这一步有我一半的功劳。成功与否,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他的双眸幽深似海,几乎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将她紧紧地攫住不放。
虞稚坚硬的外壳仿佛松懈了,趴在他身上,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嘟囔了一句:“就你话多……”
殷九策低声一笑:“我不话多,怎么说服你这个胆小鬼?”
“再说我杀了你。”
“别啊,我怕你会殉情。我舍不得。”
“呕……”
“有了?”
“滚!”
另一边。
齐军大获全胜,大部分人都从雪崩中死里逃生,随后便火速前往深峡底部寻找殷九策和虞稚。
“摄政王殿下!殿下!”
“王妃!门主!”
数千人踏着深雪艰难前行,这一片刚经历浩劫,每一步都可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前行困难至极。
不少士兵和神机门人偷偷抹泪,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可能还活着啊?怕是砸都砸死了。
听风暴躁地喝斥:“哭什么哭?咱们门主是普通人吗?阎王都不敢收!”
“小兄弟说得对。”卢岑赞同地点了点头,遥遥指向远处的弧形冰面,“这个一看就是摄政王变出来的,摔不死人,一定是埋在雪里了。”
鸣珂先所有人一步,在碎石上极速飞跃,凭借敏锐的嗅觉寻找虞稚的气味。
忽然,他不安的神情一变,整个人兴奋起来,拼命地刨挖积雪。
其他人也上去帮忙,很快便把积雪和石头都搬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十分狼狈,却安然无恙的两人,众人大喜若狂,高声欢呼。
虞稚终于可以从殷九策身上站起来了,鸣珂猛地扑过去,像八爪鱼一样挂在她身上,就像把她从神灯塔下挖出来那次一样。
她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事。”
殷九策不悦地眯起狭眸,直接忽略了问候他的晏逾白,一把把鸣珂拎走,对虞稚道:“上来,背你回去。”
如果是以前,虞稚一定会拒绝,但现在她十分坦然地上了他的背,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晏逾白一副八卦的模样,挤眉弄眼给卢岑暗示。
卢岑欣慰一笑。
被丢到一旁的鸣珂都气炸了,一个人在旁边东蹦西跳地抗议,小脑袋上青烟直冒。
待众人回到楚都,殷九策和虞稚才知道杉月死了,还是季星珩杀的。
季星珩年纪不大,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个事实,至今还一动不动地坐在他亲自为杉月挖的墓前。
他们都没有去打扰季星珩,殷九策还说,如果他愿意,可以让他做楚都的大将军,一直守在楚都。
季星珩同意了。
于是,殷九策把重建楚都和安抚百姓的任务都交给了他,与大军撤离。
下一站,凉国。
在他们攻打楚国时,燕国和凉国也在攻打郑国,已成功攻下,分割土地完毕。
令人意外的一个消息是,商云旌成立晋国后火速对越国发起攻击,竟在夏国对越国的支援之下,还能大败越国,如今正在与夏国殊死一战。
据说夏国情况不太好,晋国的胜利近在咫尺。
虞稚听闻后沉默不语。
殷九策的眉宇上萦绕着一丝凝重,如若最后九州仅剩下了齐与晋,她又该如何抉择?
而如今他们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慢一步都会让其他国家先行壮大,再无反手之力。
大军马不停蹄向凉国进发,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抵达凉国边境。
凉国,宁州。
一个一半国土都是沙漠的所在,是九州大陆最炎热的地方,与寒州是两个极端。
虞稚水土不服,刚到时还病了一场,恰逢焦偃前来看望,便强制她休息,整日用一堆药和吃食给她补身子。
那几天虞稚简直苦不堪言,偏偏殷九策还跟焦爷爷一个鼻孔出气。
唯一还算有良心的事,就是给她变着花样买糖吃。
水土不服的人不仅仅只有虞稚,还有一部分将士,尚在适应阶段无法出战,他们不得不延缓了发起战争的时间。
虞稚在房里躺了好几天,终于憋不住了,想要去凉国搞事情,像楚国一样让他们内耗力量。
这一次殷九策说什么都要跟她一起去,于是乎,两人带着鸣珂、莫玄、听风听夜,以及一众影卫踏上了行程。
凉国的探子早就知道齐军在边境驻扎,以免奸细混入加强了城池的守卫,严加搜查,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进入凉国。
这里城池中的建筑物都带着异域风情,与其他州很不一样。
因为天气常年炎热,男女都穿着清凉,薄纱上坠饰繁多,精致而华丽,别有一番风味。
街道上卖肉食的商铺颇多,鸣珂可有福了,一进来嘴就没有停过。
因为吃得好睡得好,他的脸蛋越发珠圆玉润了,完全脱离了当初混黑粗野的样子。即便衣着普通,还是遮挡不住一身的小贵公子气息。
在一行人中颇为引人注目。
因为虞稚和殷九策都易了容,他俩现在平平无奇,与前来旅游的外国老百姓没什么不同。
一身外地人打扮终究是不方便,虞稚便打算去成衣店,给大家都换上凉国的衣服。
随便挑了一家不大不小,干净整洁的成衣店,小二笑眯眯地迎客:“几位是外国来的吧?想买什么样的衣服啊?”
虞稚环视四周,朱唇微启:“随便看看。”
她一说话,殷九策便诧异地挑起眉梢,不等他开口,小二就先惊讶道:“姑娘的凉国口音好纯正,可是以前来过?”
“来过。”虞稚浅淡一笑。
父亲修建宁州都城时她恰好在,说起这里,当初还发生过一件令父亲久久无法释怀的事……
殷九策狭眸横扫,纠正道:“她不是姑娘,是我夫人。”
小二猛地僵住,这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威慑力,像是不自觉流露出的上位者气息,怕是来头不小。
如此一想,小二再次笑开花:“是是是,公子与尊夫人才貌双全,实乃一对璧人,羡煞旁人啊。”
殷九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被一脸无语的虞稚拽走。
鸣珂用力咬了一口烤串,虎视眈眈地扫过殷九策和小二。莫玄面无表情地跟上,气势不凡。
小二讪讪地擦了擦额头,好家伙,这是一帮什么人啊。
好像买得不满意就会砸了小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