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杀了殷九策,王上让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虞稚说这话时满目皆是冰冷透骨的杀意,周身气势慑人,宛若即将离弦的利箭。
“好,好,孤答应你。”齐王笑道,“此事由你来决定,想到办法便告知孤,孤一定全力相助!”
“谢王上。”
待虞稚退出大殿,大太监犹豫道:“王上,若虞千代是阳奉阴违呢?”
永远都不能仅凭一个人的只言片语便相信他。
齐王满不在乎地一笑:“那又如何?虞千代除掉殷九策的法子莫过于机关术,一个庞大的机关是由无数人制造而成,不是她一人可以左右的。届时只要派人监督她,孤不信她能瞒天过海!”
大太监俯首:“王上英明。”
虞稚回了上将军府,行过长廊时,殷九策就站在亭台之上。
他似乎在等她,又仿佛只是偶遇。
微风吹起他的墨发与衣袂,模糊了晦暗不明的神情,似有若无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却目不斜视地走过,冷面如蒙霜雪,筑起冰冷的外壳。
殷九策收回深沉的目光,心头仿佛压着沉重的巨石,令他喘不过气来。
晏逾白不解地问:“究竟是什么秘密?她怎么了?”
亭台夹角的阴影打下来,殷九策慵懒地靠在暗翳之中,薄唇微启:“当年我接近她,是老幽侯授的意,意图用她胁迫虞鞅。”
“那……”晏逾白顿了顿,“那你做了?”
殷九策微微摇头,别说伤害虞稚了,他倒是救了她许多次。
但他那时完全抗衡不了幽侯的力量,只能阳奉阴违,暗暗帮助虞稚。
可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把虞稚引进乘月徘徊楼。
那天是她的生辰,正是盛夏时节,他却给她下了一场雪,一场覆盖天下第一楼的大雪。白雪皑皑,如梦似幻。
她在雪中奔跑,用雪堆各种动物,拿雪球砸他。
两个人在盛夏中穿上棉袄,窝在房间中端出一碗长寿面,为她庆祝生辰。
“雪真是太美了,殷渊,以后我每年生辰你都给我下雪好不好?”小虞稚捧着长寿面咯咯地笑。
殷渊错开她的注视:“好。”
她并不知道那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过生辰了,都是因为他,他要亲手葬送这个带给他无双快乐的女孩的生命。
他当然不想那么做,可幽侯用他和父亲全族的性命威胁,他没得选。
“那可说好啦,我们拉钩!”
笑意盈盈地女孩拉起他的手,两根手指相交,清甜的嗓音响彻耳畔,“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一刻殷渊多么希望天师可以答应解除幽州的机关,那样幽侯就会放了小虞稚。
可他太了解幽侯了,即便虞天师真那么做了,幽侯也不会留下小虞稚这个后患无穷的祸害。
果不其然。
纵火焚杀楼和人的信号在天空中绽放。
殷渊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不忍去看熟睡的小虞稚,机械般地推倒蜡烛。
夏风一吹,这火便席卷到整座高楼。
即便强大如虞鞅,在这一刻也无法确定女儿的所在地,只能尽量操控机关截断大火,期盼奇迹的发生。
殷渊一步步走出那个房间,背对着熊熊大火,阴翳的脸忽明忽暗。
那一刻,小虞稚无数张笑脸在脑海中浮现,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可闻。
是她破开冰霜寒壳,在他心底种上春花,如今他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殷渊!”
小虞稚的叫声从心底迭起。
他猛然回身,不顾一切地冲回火海,任凭滚烫的断木砸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停顿过一下。
终于,沉睡在被子里,完好无损的小虞稚的映入眼帘。
殷渊从未那么高兴过,失而复得的狂喜袭上心头,抱起小虞稚便往外跑,用灵术为她阻挡大火的热流。
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满身伤痕累累,一往无前。
救火的士兵涌入乘月徘徊楼,他为了躲避这些士兵又费了一番功夫,直到筋疲力尽,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才终于到了楼后的那条河。
殷渊把小虞稚裹在棉被中放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上,用手拨开碎发,眷恋地凝视她的小脸。
他很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他将要为此刻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只要看到她熟睡的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活着,终有一天我会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殷渊俯下头,与小虞稚的额头碰了一下。
然后他用力推动木板,让水流送她离开。
后来大晋的士兵找到了他,把他打得奄奄一息交给幽侯。
幽侯终究不舍的杀他这个身负灵术的人,要他发誓永远对南家效忠,奔赴沙场整整十年。
这其中若他打一次败仗,就会有无数人血流成河。
百战不殆的战神之名就是这样来的。
“居然还有这么多事儿……”
晏逾白惊讶地咽了口唾沫,他还以为他们俩就是很纯粹的看对眼了呢,居然是始于一场阴谋。
可是:“你跟她解释啊,你虽然一开始是抱着不纯目的接近她,可后来你还是救了她啊!”
“重要吗?”殷九策深深地瞥了一眼虞稚离开的方向,以她的聪慧怎会想不通来龙去脉,但他终究是欺骗了她。
晏逾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齐王拉走啊?”
殷九策冰冷地睨着他:“她不可能为齐王做事。”
他太了解虞稚了,任何事都无法阻挡她复仇的步伐。即便她真因此事厌了他,也绝不会为齐王做事,她不过是借此机会迷惑齐王罢了。
“那要怎么做?”晏逾白都看不懂了,感情他俩搁这儿用意念交流呢?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殷九策薄唇微启:“派人杀她。”
另一边。
虞稚一回到府北大殿就对冬儿秋儿道:“你们现在收拾收拾东西,以出去采买的借口出将军府,到王宫等我。”
冬儿懵了:“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忽然要离开将军府啊,还有一种即将有危险发生的感觉。
“别问了,快去。”虞稚把两个丫头推出去,转头就去找听风听夜和鸣珂,吩咐他们等会要假装与殷九策的人打,护送她去王宫。
听风听夜疑惑不解,鸣珂乐得差点没有跳起来,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臭男人咯!
虞稚斜倚在栏杆上,淡淡地望着夕阳逐渐垂落,暮色四起。
房顶上终于想起了窸窣之声,风声鹤唳之间,听风听夜与鸣珂蓄势待发。
一道道黑影落在地上,厮杀拉开帷幕。
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虞稚一边用暗器应付着影卫,一边艰难地向后退去,在快要离开上将军府时,竟见殷九策立在前方。
殷九策一袭黑衣完全没入黑暗,幽沉狭眸迭起杀意:“真要离开么?”
虞稚冷冽反问:“不离开,等着你继续利用我吗?”
话音刚落。
“蹭蹭蹭!”
数道冰凌拔地而起,将虞稚的去路阻挡得严严实实,天空于六月飘起白雪,冰霜染上她的长睫。
晏逾白嘴角抽搐,好家伙,这戏演得他都信了,小策策就不怕她真走不了了吗?
鸣珂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雪花。
听风听夜面露惊愕之色,这就是冰雪灵术的威力吗?
只见殷九策微微抬着手臂,只要他一拢指,虞稚就会被冰凌刺成窟窿,薄唇轻启:“那就把命留下吧。”
“唰!”
一道冰凌直袭虞稚而去,她飞身堪堪躲开,手上放出暗器击碎冰凌!
如此危险的对弈,只要虞稚慢出一分一毫,就会血溅当场。
晏逾白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这种戏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演的。如此搏命,怕是没人敢不信了。
又是数道冰凌向虞稚袭去,鸣珂等人正要来救她,就收到她的眼神示意,齐齐向门口跑去,放倒影卫打开大门。
虞稚翻手拿出一个精致的圆球,用力掷向殷九策的同时奋力向大门跑去,并一个飞扑滚到地上。
圆球在空中发动机关,极速扩大,惊人的力量爆发出来:“嘭!!”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冰凌被震得粉碎,连殷九策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大地震动险些站不稳。
待硝烟散去,虞稚等人已经没了踪迹。
被震得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的晏逾白人都傻了:“我的乖乖……”
真不愧是各方争夺,得之得天下的天师之女啊。真是每一次都能见识到她的成长,仿佛虞家机关术永远没有触顶一说。
殷九策的狭眸中闪过赞赏之色,扬声喝道:“追!杀无赦!”
数道黑影从将军府飞掠而出,与齐王派来的人厮杀,平安护送虞稚进入王宫。
其实齐王的人早到了,但他们不急着出手。一是看殷九策是否真想要虞稚的命,二是让虞稚死里逃生,更加忠诚于齐王。
一头雾水的冬儿秋儿、听风听夜,以及乐得屁颠屁颠四处乱蹿的鸣珂,就这样跟随虞稚进了王宫,被安排住在早已准备好的长歌宫中。
消息传入未央宫,裴琇与南玉瓒皆大吃一惊。
她们都不相信殷九策真会与虞千代决裂,把机会生生让给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