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冬儿说,殷九策也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
晏逾白笑得幸灾乐祸:“没想到小策策这么快就喜当爹了,恭喜恭喜啊!”
殷九策冰冷地扫过去,晏逾白立刻噤了声,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哎呀,妆花了,我去补一补哈。”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莫玄从长廊处踱步走入,俯首道:“主子,于大小姐到了。”
话音落下,于碧云迈着柔柔弱弱的步子走进来,明明只有三个月却非要撑着腰走,仿佛已经怀胎十月快要生了似的。
于碧云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殷九策幽寒锥心的目光。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他知道这孩子铁定不是他的,没有哪个男人会想要自己的女人怀别人的孩子。
但他知道她曾嫁过人不是吗?他不是照样疼宠她吗?这次一定也会为了她的身子,勉强留下这个孩子,并娶了她吧。
一想到这儿,于碧云的眼眶便红了,美眸水光闪烁,引人怜惜:“云儿见过上将军。”
殷九策慵懒冰凉地睨着她:“听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不……不是的,这都是他们的揣测,云儿从未这般说过。”于碧云说着已经梨花带雨,“云儿恨极了南弘,云儿也不想怀他的孩子,可是……可是这不是云儿能控制的啊!”
“大夫说云儿本就因落水而难以有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若打胎,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孕了。”
“将军,云儿知道您不愿看到别人的孩子,可云儿和这孩子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您可以试着去接纳他,他定会把您当亲生父亲的!”
于碧云断断续续说完,还在低声啜泣,长发披在单薄柔弱的脊背上,让人想要搂着她好好哄一哄。
但她说的话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莫玄简直一头问号,主子凭什么把她和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主子不过是给了她一丁点甜头,就让她飘得找不着北了。
于碧云微微低着头,隐约听到上位之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并一步步向她走来,她还以为自己快要得偿所愿了。
上将军爱她爱得连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养,那他篡权夺位成功,她岂不是大齐唯一的王后了?
正在她做美梦时,脖颈忽然一阵冰冷刺骨,并迅速感到迫人的窒息,整个人被形成环状的冰凌提起,对上殷九策杀人般的目光。
冰霜雾气萦绕在殷九策的指尖,只要他微微一拢指,于碧云就会被拧断脖颈。
“将……将军……”于碧云惊骇得脸色煞白,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席卷全身,在巨大的恐惧下再说不出半个字。
殷九策的指尖凌空一点,冰凌破碎,于碧云狼狈地跌到地上,耳畔响起冰冷无情的声音:“想办法让齐王收回赐婚,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一尸两命。”
“将军!云儿打胎了就再也怀不上了啊!”于碧云跪着前行几步,急声央求。
“那就生下来。”
这还不简单?反正不是他的。
殷九策不想再多看于碧云半眼,踱步走出屋子,幽寒碎骨的雾气随他而散。
于碧云无力地趴在地上,周身不住颤抖。
当天于碧云便入宫面见齐王,说这个孩子是南弘的,她不能嫁给殷九策。
既然孩子不是殷九策的,齐王也不能强迫殷九策替别人养孩子,只好收回了赐婚。
于碧云一回到于府就向大夫要了一碗打胎药,药效发作得很快,剧痛自小腹席卷到四肢百骸,疼得她冷汗淋漓。
贴身丫鬟忧急道:“小姐……小姐您这是何苦呢?把他生下来也无妨啊。”
“你懂什么?这孩子在世一日……都是上将军的心中刺……他再爱我也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我怀别人的孩子……不如把他打掉,还能在上将军心里留下几分愧疚……”
于碧云艰难地喘息着,最后疼得晕厥在床榻上,暗红色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消息传入虞稚的耳朵。
虞稚诧异了一下,遂摇了摇头。
这女人真是够狠的,有这样的毅力做什么不好,非要用最见不得人的手段。
秋儿快步跑过来:“夫人,王上身边的大太监来了,还……还带了不少禁卫军,说要请您入宫。”
这阵仗哪里是请啊,根本就是逼迫。
虞稚组装的动作微顿,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躲是躲不过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于是她立刻起身道:“收拾一下,我去去就回。”
但她刚走出院子,就被莫玄等侍卫拦住了,殷九策似乎等候多时,薄唇微启:“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去?散兵除的差不多了,就差我去稳住齐王,最后一击了啊。”虞稚的步子不停,很快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殷九策极短暂地顿了一下,错开她的注视,低声道:“万一他想杀了你呢?”
“他不会杀我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我都是他反杀的底牌。就像南景一样,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知为何,虞稚总觉得殷九策有什么事瞒着她,好像她若知晓了其中真相,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殷九策的狭眸深沉如渊,没有再作解释,只是依旧不让步:“你不能去。”
谁知。
“殷九策。”
虞稚直呼他的姓名,清透明黑的眸子凝视着他,声音掷地有声,“没有什么秘密能藏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我的去路。”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便是,她距离颠覆齐国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亦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
第二层则是,不论齐王能说出什么天花来,她都不会与他决裂放弃复仇,这一点他大可放心。
话音落下,殷九策的眸光暗了暗,一闪而过的脆弱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直击她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在意?
那一刻殷九策甚至想把她永远关在笼子里,永远封存那个秘密。
可他知道,她若折了翅膀,就不再是她了。
所以,他让开了道路。
虞稚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把每一寸都看得清清楚楚。
极短暂的瞬间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还是一步步离开了,身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间渐行渐远,深深倒映在寂如古潭的狭眸中。
王宫。
长宁殿。
虞稚踱步走入殿中,屈膝行礼:“臣妇参见王上。”
“快,快请起。”齐王亲自上前迎接,细细打量她的脸,叹了口气,“瞧你都瘦了,最近日子不好过吧?”
“尚可。”虞稚不置可否地回答。
齐王满眼怜惜:“孤都知道了,殷九策因为你打了于碧云就冷落于你。这才大婚几日啊他就这样,日后还得了?”
“无……无妨……”
虞稚故意顿了顿,用略显哽咽的声音说道。
“唉,坐,你的苦孤都知道,所以孤才宣你入宫,不忍你再被殷九策欺骗。”齐王虚扶着虞稚落座,话语意有所指。
“欺骗?”虞稚微微蹙眉。
大太监朝她作揖,姿态恭谨:“奴才见过千代小姐,奴才曾有幸随老幽侯入雍州朝贡,可惜没有福分看您一眼。”
闻言,虞稚的黑眸深凝,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虞天师曾运用机关术掌控九州城池,老幽侯不甘被控,便想利用您胁迫虞天师拆除机关。”老太监道,“恰逢当时的殷渊泄露灵术,入大晋为质。”
齐王接话道:“那时的殷渊是幽州凶名远播的狼子鹰孩,可手刃猛兽,以一敌百。心性阴翳,杀人如麻。”
“所以老幽侯便想让殷渊接近您,将您独自引入乘月徘徊楼,再派人胁迫虞天师拆除机关,否则就放火将他最得意的建筑与女儿化为灰烬。”老太监定定地望着虞稚,把虞稚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
虞稚惊住了。
原来如此,所以殷九策才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犹记得那一晚,殷渊终于在她生辰那日为她下了一场雪,她玩儿得极开心。
可第二日她却身躺木片,在城外莲田醒来。
后来才得知乘月徘徊楼被歹人焚毁了大半,殷渊也因为不知名之事送回幽州处死,她因此伤心了许久。
虞稚浅浅呢喃:“原来殷渊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
这样的秘密,她还真猜不到。
但仔细一想又全都有了解释,那么多巧合,那么多精心设计的情节,都是殷渊一手织的网。
“唉,千代啊,你就是太纯真善良了,才会被殷九策这样的人利用……”齐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孤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会不顾一切把真相告诉你啊。”
大太监在一旁添油加醋:“这一次的大婚,亦是上将军精心策划,他只是想利用您罢了,您可要擦亮眼睛,认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对您好的人啊。”
虞稚垂下黑眸,声音迭起杀意:“我要他五马分尸!”
“很好很好,不愧是虞天师的女儿。”齐王笑了笑,欣慰地看着她,“你放心,孤与孤的父亲不一样,孤十分惜才。只要你站在孤的这一边,孤一定帮你手刃殷九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