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南景大婚如期而至。
虞稚墨发绾起,身着一袭妃色庄严长裙,在丫鬟侍卫的护送下登上马车,前往王宫。
身为庶女的于碧云没有资格参加大婚盛宴,只能站在角落中目送虞稚离开,水眸中噙着妒意。
这个冒牌货错过了景殿下,下一个觊觎的人岂不是就是她的上将军了?
可惜她没有资格入宫,手上也没有什么把柄,不能惩治这个冒牌货,只能干等寻于安歌的消息了……
上一次虞稚参与南弘大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么快就到了南景。
婚姻是南弘的坟墓,很快也就会轮到南景了。
上次她还需先去后宫等待,而今便可以大臣的身份,直接登上重华殿了。
恢宏阔大的重华殿外,无数禁卫军严守,齐国旗帜猎猎,一名名大臣陆陆续续踏入大殿。
于修齐一身铠甲立在长廊下,沉锐的目光落在虞稚身上。
虞稚目不斜视地踱步而过,纤细的女子身影在一众大臣中格外显眼,引得大臣们侧目私语。
宫人将虞稚引入大殿,把她带到了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在王室宗亲之下,文武百官之上,不与任何人为邻,十分突兀。
虞稚缓步过去落座,在众大臣异样的目光下面不改色。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于修远,是距离她最近的人。此刻正暗暗注视着她,眸中一片晦暗。
为何王上对她如此宠信?仅凭容貌是做不到的吧?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个假女儿就像一汪看似沉寂无澜,却又深不见底,可吞噬万物的深渊。让他看不真切,没有与她争斗的底气。
随后,万贵妃与丽妃率领众贵女从侧门入殿,坐于珠帘之后。
当这两位妃嫔落座,虞稚才发现齐王的用意——这二位竟坐在她的旁边。
把她和妃嫔安排在一起,意思不言而喻。难道齐王也想用婚姻拴住她?齐王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一个可以做她爹的人,居然还想娶她?
丽妃侧过满是敌意的眸,冷笑道:“看来妹妹是要得偿所愿了呢。”
闻言,虞稚只当没听到,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微微吹了吹面上的茶沫。
“能让王上封你做少师,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妹妹真是好本事。”丽妃鄙薄一哂,“还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呢,妹妹还不是要依靠着男人而活。”
虞稚继续无视。
丽妃的嘴还真闭不上了:“你说你,好好的年纪,怎么非要惦记王上。后宫粉黛众多,你迟早是要郁郁终生的。”
这么一个劲敌,她定要绞尽脑汁赶出后宫,不管用什么法子。
“不如找个青年俊才,郎情妾意,共到白头,那才是好日子呢。”丽妃絮絮叨叨不停地说,跟念经似的。
不过。
虞稚听着听着,黑眸中掠过一丝暗芒,忽然有了一个好计策。
“王上、王后娘娘驾到——!”
太监的高呼声传来,身着黑红相间衣袍的两人踱步而入,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待齐王和裴琇坐上高位,殷九策才姗姗来迟。
这种场合他总是最后一个到。
南玉瓒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殷九策行礼落座,朝他娇憨一笑。她似乎只有对着殷九策时,笑意中才没有参杂威慑力。
殷九策却只是疏离地颔首,便落座不再看任何人。
齐王环视大殿,着重看了虞稚几眼,对其他妃子娇媚的目光不为所动,更引来了无数不满。
宫人附耳低语,齐王抬了抬手。
“宣景殿下、王子妃入殿——!”
随着太监的高呼声落下,身着大红锦袍的两人并肩行入。
南景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衣袍,少了几分书卷儒雅气息,多了几分炫目的青年意气,说不惹小姑娘喜欢是不可能的。
众贵女纷纷扼腕叹息,可惜参与这盛大婚礼的人不是自己。
虞稚直直望着南景出神,如琉璃般易碎的黑眸氤氲起雾气,那抹隐藏起的忧愁快要溢出。
南景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心下得意,回以同样身不由己的眼神。
殷九策单手撑着下巴,不咸不淡地望着那两个眉来眼去的人。
即便他知道虞稚是在演戏,还是忍不住一阵不爽。
那短暂的对视,除却刻意观察虞稚与南景的人,是不会发现的。除了殷九策,还有一个人。
那便是丽妃,丽妃本就坐在虞稚身边,又一直在想办法劝虞稚不要入宫,自然没有错过她满眼的哀伤和落寞。
丽妃的心头咯噔一声,难不成于安歌心悦的是景殿下?
对了……自从于安歌做了少师,景殿下去练武场都去得勤了。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经如此一思,便看出端倪来了。
怪不得王上说要封于安歌做少师时,于安歌百般推辞。原来那不是矫情,而是真的不愿。
如果撮合景殿下和于安歌在一起,于安歌不就不会与她争宠了吗?
丽妃满意地翘起嘴角,总算是被她寻到机会了。
在心思各异间,两位新人走到了大殿中央,向上位的齐王与裴琇行跪拜大礼。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新人被送出了宫。
从此以后,南景就有自己的王子府了,也有了裴家的支持,不再是曾经那个韬光养晦的无母之子了。
盛宴结束。
虞稚刚走出重华殿,就被追上来的丽妃叫住了,故作热络的拉起她的手:“妹妹这边来,本宫有话要说。”
她自然知道丽妃要说什么,便跟随丽妃去了。
二人走到无人之处,屏退左右。
丽妃笑得和善,压低声音道:“好妹妹,你是不是心悦景殿下啊?”
“啊。”虞稚微微一惊,“不是……”
“妹妹就莫要瞒本宫了,本宫是过来人,早就看明白了。”丽妃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轻柔地拍了拍虞稚的手背,“之前本宫还以为妹妹是贪慕虚荣之人,本宫在这儿给妹妹道歉了。”
虞稚摇摇头:“无妨。”
丽妃的目光越发柔和善意:“本宫的好妹妹,你还这般年轻,一定要和心上人在一起啊。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本宫的地方,本宫必全力相助。”
闻言,虞稚满眼皆是感激:“谢丽妃娘娘。”说着便要下拜。
“妹妹免礼,免礼。”丽妃急忙扶起她,又说了两句客套话,才在宫人的簇拥下心满意足地离开。
冷风吹起虞稚额角的碎发,悄无声息地掩去眸中的阴翳之色。
于府。
虞稚刚到小院,便又收到了南景送来的情诗。
这才刚和裴珠月成完婚,转头就和她缠绵悱恻,南景的心真的不会痛吗?
她一点也不想留着这信,搁在烛火上燃烧成灰烬,转身上了楼。
前脚才踏上楼梯,听风听夜后脚就落到了廊上。
自她康复以来便一心扑在朝堂上,没有再去过神机门,她与听风听夜也许久不见了。
听风听夜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足足看了她半晌,这才道:“门主,二位长老想见见您。”
虞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便应下,即刻去了神机门。
一路快马加鞭赶至神机门,听风听夜把她带到楼阁最深处的那间屋子,老门主便是在此地逝世的。
老门主逝世已久,此处仍有人每日清扫,洁净如初。
回忆涌入虞稚脑海,她摩挲着那块血色玉玦,耳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二位长老走入屋内,回身掩好门,神色沉沉地看了看虞稚。竟齐齐下跪,行了一个叩首大礼。
虞稚微微一怔:“这是做什么?”
两位长老缓缓起身,穆老问道:“请门主大人如实相告,老门主将门主之位传于您,是否是因为您是……虞天师之女的缘故?”
如今江湖上传闻沸沸扬扬,皆拿“倾九”与虞千代做比,他人不会知晓比喻竟会是事实。
只有他们知道,为何老门主一见她就交托门主之位?为何焦神医会倾力医治?为何齐国朝廷在追查她的身份?
自然是因为,她就是虞千代,她没有死。
虞稚黑眸微凝,沉默了片刻。心知瞒不住了,便点了点头。
两位长老见状心神大震。
原来不过是猜测,如今得到了肯定回答,还是忍不住被惊到。
“所以……”胥老惊骇道,“您参与朝廷争斗,是为了……为了匡复大晋?”
“不。”
虞稚微微摇头,黑眸明彻灼人,“大晋气数已尽,我没有那个本事。我只愿倾覆九国,为大晋万千英灵雪恨。平定天下,还黎民康平盛世。”
最后那句话是小荆教她的。她不在笼中,可以置身事外。可若在兵荒马乱中苟延残喘的人是她,她必然不会希望他人袖手旁观。
既然她有这个能力,那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此话一出,两位长老大为震撼,再次齐齐跪地:“吾等虽是江湖闲人,却也有为苦难百姓添一份力的心。日后只要门主下令,神机门上下必倾力相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前他们一心远离朝廷,是因为江湖庙堂向来分明各不相犯。而今,他们明白了她的志向,自然愿鼎力相助了。
虞稚黑眸沉寂,抬臂深深作揖:“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