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稚略显僵硬地迈着腿走下台阶,背影很快消失在景墙后。
方才的侍卫又问道:“主子,需要请机关术师吗?”
“不必。”殷九策将目光收回,于玄色轻纱下踱步,眉眼晦暗不明,“只需晚一步去,自会有人开路。”
侍卫躬身:“主子英明。”
另一边,虞稚穿过花园来到了后院,管事大老远就看到了她,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哎哟您瞧,怎么劳动您的大驾到这儿来了,需要什么知会一声就是。”
虞稚目不斜视地启唇:“我要回去了。”
“您这就回去了?”管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点头哈腰地送走虞稚。
一个小厮怪异地看着他:“管事,你怎么对那个翠花这般客气啊?”
“你懂什么,别看这个女人其貌不扬,是有些手段在身的。”管事冷笑道,“你可知方才上将军与她同乘一马回府?见她受伤便让她这么早离府,这般恩宠,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啊?这……”小厮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上将军的口味真独特啊……”
瞧那大饼脸,将军居然也看得下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大公主那般国色天香,天天往上将军身边凑,人看都不看一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厮笑嘻嘻地搓手:“所以您是打算拉拢她?”
“拉拢?哼。”官家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目光停留在后院门口,眼底满是阴沉。他身上的伤现在还在疼呢,他可忘不了。
这是虞稚第一次看到白天的上将军府后,原来除了那个胡同之外,后面是一片群山,白雪茫茫,看不真切。
她忍着小腿的痛意前进,穿过半个城池回到于府。
因为回府的时间不对,秦三并不在老地方等她,她一个人躲开家仆,费了不少劲才终于到了闺阁。
之前虞稚都是爬窗上二楼,但是今天她很明显做不到。
于是,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抬起手,隔空感知金属的存在,凌空转动指尖——
正在呼呼大睡的鸣珂,手臂忽然被铁镯抬起来,在懵逼中一路拉到了窗边,高高地举在窗外!
鸣珂一阵风中凌乱,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打了个哈欠,这才趴在窗口向下看去。
果然是凶女人,除了她没谁了。
虞稚压低声音道:“拉我上去。”
“嗷呜……”鸣珂不情不愿地瘪了瘪嘴,身姿矫健地跃出窗户,站在一楼窗户上的木板,紧紧地扣住虞稚的手腕。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虞稚拉起,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好像她不过是片羽毛,一吹就到了二楼。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她,然后瘫在窗口伸出手:“嗷呜!”
意思很明显,要好处!
“少不了你的。”虞稚一阵无语,这狼崽子还真是养不熟,没有好处什么都不肯做,还真是应了她教他的话。
虞稚取来了药箱在桌边坐下,掀开裙摆一看,她用白布条潦草包扎的伤口,此刻已经一片湿润血红,隐隐有要滴下来的势头。
鸣珂忽然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她居然受伤了?谁这么有本事?
如果他知道她是被一支箭绊倒的,一定会笑得满地打滚。
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
“嘶……”
撕开白布条时,虞稚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再细看这伤口,虽不深,却快要占她小腿的一半了,极其怵目惊心。
上药时她痛得呼吸急促,面上却没有半点痛苦,双眸始终静若古潭,不起一丝波澜。
她自小就是最怕痛的。
但凡受一丁点小伤,必得闹得天下皆知。那是做给爱她的人看的,如今再没人会心疼她了,又闹给谁看呢。
包扎完伤口,她便卸了易容,一边坐在椅子上修养,一边取来纯铁继续赶制暗器。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从柜子的最底下取出一篮绣具,在绸布上绷上绣框,指尖一转,绣花针便自动穿过绣线。
随手描了一个花样,指尖来回转动,绣花针便自动绣了起来。
然后她就将绣框搁在一旁,不时地换绣线与方向位置,全神贯注地制作机关暗器。
鸣珂都看呆了,这凶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他就不会呢?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虞稚终于觉得饿了,便拿着绣了大半的花团锦簇图,起身下了楼。
看到虞稚下来,两个丫头惊得怔了怔,她们还以为今天小姐也不下楼了呢。
“小姐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您热饭。”冬儿麻利地跑开。
秋儿走上前来,轻声道:“小姐,老爷方才差人来问了,问您怎么不出门。”
九州向来民风开放,不论男女都可以自由出行,贵族子女更是常常聚会玩乐,总在深闺不出门,是会被人笑话的。
虞稚淡淡地抬眉:“我在练绣花儿呢。”说着便拿起绣框给秋儿看。
那是一副花团锦簇图,每一根线都整齐得不可思议,好像经过精心计算般,虽不说有多栩栩如生,却也无可挑剔。
“原来如此……奴婢一会儿就去回老爷……”嘴上是这么说,秋儿却怎么也不会相信小姐真的在绣花。
以小姐的心性,上天入地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宅在深闺整日绣花。
也只有旁人会信了。
冬儿很快把饭菜端上来,既然又少不了鸣珂的各种肉食。
现在的鸣珂吃起肉来,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饿虎扑食了,毕竟好吃的吃多了就没那么香了。
但他的胃口还是很大,不停大快朵颐,小小的肚子仿佛永远填不满。
虞稚快速吃完饭便又上了楼,留下鸣珂一个人在院子里撒欢儿,估计又把要认字和学走路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刚上楼,虞稚便看到赵有财在院外鬼鬼祟祟地张望,表情很是紧张害怕,她一猜他就是来要“解药”的,便让秋儿给他送去。
整个下午都在安静中度过,唯一的动静就只有鸣珂蹿上窗外的树,一只脚挂在树叉上,荡来荡去发出的哗啦声。
转眼间已日落西山,屋外的纯白世界化为一片橙红,混合着晦暗打在虞稚的侧脸,血色泪痣泛起妖异的色泽。
就在此时——
“哗啦!”
鸣珂忽然从树叉上飞蹿而起,从窗口滚了进来,匍匐在地发出危险的吠声。
虞稚抬眸望去,只见金满堂从后窗跃进,朝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鸣珂,坐在虞稚的对面。
正在调动金属的虞稚,动作陡然一停,故作镇定地用手完成最后一步,一边问道:“有事?”
原来是他……鸣珂不耐地撇嘴,翻出去找乐子去了。
“当然有事了,你不是问杀手的事儿吗,我亲自来回你。”金满堂笑眯眯地说道,但他那奸商的嘴脸太明显了,肯定没那么简单。
虞稚将暗器搁在旁边,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吧。”
“还说是合作伙伴呢,连杯茶都舍不得给我倒。”金满堂苦笑着抱怨,但他似乎有事在身,没有过多地说无用之言,正色道,“买上将军人头的杀手当然多了,但是没有买他府中下人的多,这也算是杀手界的一个著名奇闻了。”
闻言,虞稚微微颔首,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殷九策武功极高,想要刺杀他太难了,所以那些人才想抹黑他的名声,让他在日后撕破脸的时候,得不到百姓的支持。
要知道百姓虽永远在最底层,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不得民心,寸步难行。就算成了,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金满堂靠在椅背上,手指习惯地敲打桌面:“你混进上将军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怎么,你想和他合作?”
虞稚没打算瞒他,如实道:“很有可能。”
谁知话音一出,金满堂居然笑了,还十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孽缘呐。”
停顿了一下,喟叹道:“不过也是,别人或许不可能,你……还真有可能。”
“什么?”虞稚蹙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可能别人不可能?难道她与殷九策真相识过?
她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你迟早会知道的,是个惊喜啊,我实在不忍心破坏。”金满堂的话音还未落,便生怕虞稚继续追问,调转话题道,“说正经的,我有事儿要请你帮个忙。”
果然,日理万机的大奸商怎么会没事瞎跑呢。不过谁让他们现在是合作伙伴呢,她必须得尽力而为。
虞稚挑了挑眉,启唇道:“说吧。”
“城外西边有个古墓,据说是曾经虞家老祖宗建造的,机关重重,寸步难行。”金满堂抬手示意她,“你是行家,你帮我带个路。”
一听虞家二字,虞稚的心神便被攫起,瞳孔凝然:“虞家的墓?”
“不,听说是一个身份神秘的女人的墓。我是为了金银去的,还有不少人……是为了传说中的冰雪灵术。”
金满堂的神色微沉,“不知是不是残余的灵气爆发,整座山谷被冰封,这座墓因此被发现,如今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
无数人被吸引而去,却根本找不到进去的路,甚至因此丧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