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稚因挪动疼痛的小腿而略显迟钝,举目望向殷九策,在回答他的时候,脑中千回百转,然后启唇:“你带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马车被弄成那个样子,铁定是没法坐了,她怕这厮将她丢在这儿,她这走起来得多难受。
闻言,殷九策低声一笑,大步走到季星珩骑的马旁,翻身而上,朝她伸出手:“上来。”
她当即将手递过去,被利落地拽上了马,坐在他的身前,他一动缰绳就几乎把她圈在怀中,颇有些不自在。
“不是……”季星珩人都傻了,“九爷,那是我的马啊,我怎么回去?”
谁知殷九策站着说话不腰疼:“跑回去,锻炼锻炼。”说完便策马离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季星珩:“……”
说得好听,您怎么不锻炼?
旁边的杉月道:“将军,您骑属下的马吧。”
“那你怎么办?”季星珩话刚出口便眼睛一亮,提议道,“咱们同乘一匹马吧!”
“不……属下走回去就是。”杉月连忙后退两步,躬身表明态度。
季星珩看了看她,向前几步翻身上马,朝杉月伸出手,语调加重:“上来,这是命令。”
闻言,杉月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没有接季星珩的手,而是自己拉着马鞍跃上去,还是坐在季星珩的后面。
他有些失望地撇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挥动缰绳向前行去。
另一边,殷九策与虞稚飞驰过街道,路上的行人皆愣了愣神,疑惑不已地回头。
“刚……刚才那是谁啊?”
“好像是上将军。”
“怎么可能,没看见前面那个跟猪头似的女人吗,上将军怎么可能和这么丑的女人同乘?”
“就是,这种肥婆我看一眼都嫌辣眼,更别说上将军了。”
这些话传入虞稚的耳中,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些人日日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挂在嘴边,却对容貌的美丑有如此大的恶意。长得不好看的人,就活该被谴责贬低么?
如果一个人需要通过攻击别人而获得快感,那他真是失败至极。
除此之外——
“别说那个女人了,你们听说了没,上将军在西街那边儿被刺杀了!”
“多新鲜啊,上将军被刺杀太正常了。”
“这回不一样,听说因为左尉大人没来得及救援,上将军就把左尉大人打得吐了血……”
“啊?还真是那个刽子手能做得出来的事,这种残暴的人太可怕了……”
“你们放心吧,王上是绝不会放任这种人壮大的,迟早除去。”
“说的也是。”
“……”
马飞奔得太快,虞稚无法完整的听完所有对话,只是把一路听下来的所有综合了一下。
总而言之就是,殷九策的名声果然臭了,他真就不担心吗?
对他而言,造反是迟早的事,到了那个时候,民声就太重要了,他不在乎也必须忌惮。
与此同时——
裴珅身受重伤又怒火攻心,骑马骑到一半便晕厥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被护城军们抬去了太尉府。
太尉府的下人们大惊失色,连忙前去唤大夫,整个宅邸乱作一团,闹得人尽皆知。
“爹爹!爹爹!”
裴珠月急匆匆地跑入屋中,一打眼就看到了满脸是血的裴珅,当即吓得脸色煞白,杵在那儿动不了了。
裴夫人也慌忙赶来,扑在裴珅的窗边大哭:“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是谁啊,究竟是谁把老爷打成了这副模样!”
她家老爷好歹也是左尉,身份与武功都不低,可是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啊。
护城军答:“是上将军。”
“上将军?”裴夫人紧皱眉头,“老爷没事去惹那个疯子做什么?”
话音未落——
“不去惹疯子,疯子就不会主动找上门吗?”
裴弼沉着脸踱步而入,屋中人纷纷跪地行礼,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裴珅,顿时脸色铁青。
殷九策不问青红皂白把珅儿打成这个样子,这是在打珅儿吗?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爷爷!爷爷您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上将军啊,一定要他付出代价!”裴珠月终于回过神来,不敢去看爹爹的模样,只是满脸愤恨地嚷道。
护城军紧紧地低着头,硬着头皮说:“太尉大人,上将军还说……还说……”
裴弼怫然不悦:“还说什么?”
“说左尉大人没有及时抵达援救,都……都是太尉您教导无方……一定……要您给他赔偿……”一番话说下来,护城军汗流浃背,简直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赔偿?呵!”
“哗啦——!”
大发雷霆的裴弼一个拂袖将花瓶扫落在地,嘈杂声炸起,顿时一片狼藉。
众下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殷九策……”裴弼握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三个字,遂跨过门槛大步离去,“进宫!”
“爹爹……爹爹……”
裴珅脸上的血被擦干净时,裴珠月才敢走上前去,如泣如诉地扑倒在床边,与裴夫人哭作一团。
裴珠月恨恨地想,等景哥哥日后坐上王位,她定要将殷九策碎尸万段!
……
将军府到了,侍从麻利上前将马儿牵住,殷九策与虞稚下了马,径直从大门走入府邸。
殷九策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说了。
虞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疑惑问出了口:“方才的言论你也听到了,你不担心吗?”
话音落下,殷九策看向她的狭眸幽深,意味不明,反问道:“这是你该关心的吗?”
她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也太猖狂了,不怕泄露真实目的吗?
周身空无一人,虞稚便直言不讳:“我有办法帮你。”
殷九策几乎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只是顺着她往下说:“说。”
虞稚从袖中取出了什么,搁在殷九策的眼前。
那是一张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两个字“左尉”,很显然,这是左尉的令牌。
正是虞稚假意搀扶裴珅时取走的,取走这种金属物件,对她而言不过是顺手牵羊,再容易不过了。
“你要栽赃裴珅?”
殷九策饶有兴致地低笑,“既然如此,你方才何不直接塞进杀手的衣服里?”
“我没那么傻。”虞稚微微眯起黑眸,丝毫不觉得他这句话很幽默,冷声说道,“太尉是何等地位我很清楚,廷尉怎能不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搜到了也等于没搜到。”
廷尉虽不是太尉的直系下属,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互相掩映。
这点官场之道虞稚怎会不明白。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乱世中,廷尉就更不敢得罪太尉了,否则稍微滑个手,小命就彻底没了。
听完她的话,殷九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那些都是无根无底的杀手,什么也查不出来,既然如此,何不造个主使出来。”虞稚的黑眸明彻透亮,泛起点点杀机,“左尉就是最好的人选,不仅可以洗脱你的恶名,还可以给他们重重一击,一举两得。”
“这个东西我会找人送去刑庭司,确保他无从抵赖。”她扬了扬手上的令牌,然后收入袖中。
说得再详细点就是找埋藏在刑庭司的细作,由细作揭发证据,迅速闹得满城皆知,廷尉想隐瞒都瞒不了。
至于找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金满堂了,埋细作这种事儿他可没少干,不然也不会在各国畅通无阻。
殷九策微微点头,以示赞同她的计划,然后锐利地凝视她:“为什么帮我?”
为什么?这个为什么虞稚可不能说。
但不妨碍她瞎编理由:“抵明天的问题如何?”
“不行。”殷九策冷冷地收回目光,完全不被商量的余地,转身就走。
这个小气鬼。
虞稚只敢在心中腹诽,然后又迈着隐痛的小腿追上去,正欲说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断她的话,莫玄踱步而来,躬身禀报道:“主子,宫里的人来了,说王上传召。”
她微眯黑眸,这么快?
这才发生了多久啊,可见裴弼是有多大发雷霆了,估计房顶都快被掀了。
殷九策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不去。”
“可是……”莫玄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殷九策慵懒地挑眉,“我方才被杀手行刺,受了莫大的惊吓,现在正卧床修养呢,去不了。”
莫大的惊吓?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就是他了。
但这样的答案对莫玄来说已经见惯不怪,丝毫没觉得不对劲,立刻应下转身回复去了。
殷九策正要离去,又一名侍卫从房檐翻下,单膝跪地:“主子,那个找到了,今夜去吗?”
那个?
虞稚疑惑地凝目,没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殷九策在听到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了她的腿一眼,低声应道:“嗯。”
然后瞥了虞稚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既如此尽心尽力,就赏你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吧。”
就这?
就这好意思叫奖赏呢?
但虞稚其实也不在乎好处,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试试,试试与他合作一件事的默契程度。
飞蛾扑火般的试探……只要碰到他,一切都无法尽在掌握。
回去休息也好,她的腿走起来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