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月得意地去看虞稚,期待着在虞稚脸上看到惊恐的表情。
她出生于武将世家,这样的场面不说司空见惯,却也算是能做到镇定自若了。但于安歌是文官的女儿,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她可总算是找到可以压过于安歌的事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虞稚眸光淡漠地横扫四下,波澜不惊地收回,稳稳地坐在马上前进。
没看到最期待的画面,裴珠月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一甩缰绳驱马走到虞稚的前面去。
人马越是靠近王宫,血迹与尸体越是多,整座城池死气沉沉,杀伐声不绝于耳。
“锵!锵!”
三三两两的护城军正在与南弘的藏兵厮杀,大部队估计已经闯入了王宫。
若是在平常,南弘那一千多藏兵绝不是护城军的对手,可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一半的护城军都去了二十里之外,剩下的人完全不是藏兵的对手。
毕竟都城中的日子太好过了,护城军们缺乏实战与训练。南弘的藏兵却是精挑细选,几乎可与影卫媲美的神兵。
二者相撞,前者必然是节节败退。
因为有藏兵的阻挠,裴珠月的人费了些时间才堪堪抵达王宫。
禁卫军很明显已经被南弘控制,见数百的队伍逼近,城墙上排列弓箭手,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了下方!
裴珠月高声喊道:“都把弓箭放下!本小姐是太尉嫡孙女,本小姐是带人来支援的!”
虞稚冷淡地扫了裴珠月一眼。
这姑娘未免太天真,禁卫军会放下弓箭才怪。
果不其然——
“放!”
“唰唰唰!”
箭雨骤然倾射,顿时划破长空笼罩城下众人!
“保护小姐!”
护卫们齐齐向裴珠月和虞稚涌去,让二人从马上下来,一边用身体抵挡伤害,一边用长剑格挡弓箭。
裴珠月已经吓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为什么禁卫军要攻击他们?爷爷知道了还不把他们通通都给杀了!
在箭雨的疯狂发射下,护卫一批又一批地倒下,浓烈的血腥味弥漫。
“撤!撤!”
护卫们震声高喊,艰难地抵挡着攻势带裴珠月离开。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时,宫门却开了,一队人马冲出来,直袭他们而去!
领头者扬声道:“弘殿下有令,抓活的!”
两方人马掀开又一场厮杀,裴珠月吓得瑟瑟发抖,张了张嘴唇想说什么,强烈的恐惧却让她说不出半个字。
虞稚被人群挤到角落中,危险就在身侧,一不留神就会毙命,她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慌乱。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慌什么?
直到她与裴珠月被抓,捆住双手强行带入王宫,她的神情都没有变半分。
“喂。”
裴珠月的眼睛挂着泪珠,哭丧着一张脸,“你是石头做的吗?你不怕南弘把我们杀了啊?”
虞稚清冷转眸:“他正好留着你威胁太尉,怎么舍得杀。”
“……”
这人还真是会安慰人啊……她做了这样的蠢事,爷爷怕是恨不得代替南弘杀了她吧?
裴珠月恨恨地咬牙:“那你最没用,他肯定先把你杀了!”
虞稚冷淡地收回目光,没有要与她作口舌之争的意思。
若是叛乱成功,南弘肯定会杀了自己,只可惜他铁定是成不了了。至于现在,南弘才没那个闲工夫关心她的死活。
禁卫军将裴珠月和虞稚带到了长宁殿。
南弘自认为已经掌握大势,正坐在他梦寐以求的王座上兴奋呢:“丞相和御史大夫回来了吗?”
手下人回道:“回禀殿下,快了。”
话音刚落,南弘见二人被押进来,哈哈笑道:“裴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这种时候不在府中待着,偏把自己送上门来给本殿做人质。”
“你少得意了,你这是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若是能成功本小姐的名字倒着写!”
知道了南弘不会杀自己,裴珠月顿时有了底气,张嘴就是一阵谩骂。
闻言,南弘不怒反笑:“反正日后也没有裴家了,你叫月珠裴更合适。”
“你!”裴珠月的小脸都气红了,拼命地挣扎着手上的绳索。
相较于她激烈的反应,虞稚简直就是置身事外,仿佛被捆的人不是她。
几天前才被捆过一次,家常便饭了。
“于安歌。”
南弘忽然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虞稚,“那日殷九策恰好到王子府救了你,你很得意吧?”
见虞稚不语,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嗯?”
“不用说,在听到殷九策借切磋之名打了本殿,你定是笑出声了吧。”南弘的目光变得阴狠,用后槽牙咬清楚每个字,“今天本殿就要你看看,本殿是如何把那日的屈辱,千倍百倍地奉还给殷九策的!”
不论他说什么,虞稚都没有搭理他。漆黑的眸中盛着透彻的凉意,仿佛在怜悯面前这个发疯发狂的人。
南弘正要再逼问,殿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殿下!殿下!太尉率军攻入王宫了!”
“来的真快……”南弘眯了眯眼睛,立刻叫人带上裴珠月和虞稚出去应战。
裴弼的攻势比他想象得更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闯过了宫门,两军在重华殿外遇上。
重华殿之下是约莫十丈的高台,南弘自然是在高处,因此占据了更好的地理位置。
但裴弼的人马更多,两军对阵,胜负难分。
南弘四周围满了手执盾牌的禁卫军,随后便是一排排弓箭手,他自高处俯瞰领头的裴弼:“太尉大人这是想逼宫吗?”
裴弼沉声反问:“逼宫是为臣夺王权,弘殿下有这个资格称逼宫吗?”
“父王已薨逝,这大齐交于本殿有何不可?”南弘张开双臂,“若是太尉相助,本殿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这种鬼话裴弼怎会信,不想再与南弘多言,当即就要下令动手。
“慢着。”
南弘微微抬手,“太尉大人看看这是谁,再动手也不迟啊。”
禁卫军压着裴珠月走上前来,裴弼在看清自己孙女的脸时,神色骤然凝重。
裴珠月一见到爷爷便绷不住了,大声哭喊:“爷爷!爷爷快救我!快来救救月儿啊,月儿怕!”
哭声传入耳畔,裴弼的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这个孙女一向是他的掌中宝,疼爱之至,可现在……
任何王权的更替都是需要牺牲的……以一人性命换取全族荣耀,想必珠月会深明大义的。
虞稚将裴弼眼中的决绝看得一清二楚,忽然有些心疼裴珠月,这世上鲜少有什么事,是比家人的见死不救更令人绝望的了。
好在裴珠月此刻情绪激动,完全没有看到裴弼的神情变化。
裴弼刚要下令——
“好热闹啊,我是不是来晚了?”
两军交锋的火药味中响起了慵懒适意的声音,顿时激起千层浪,将所有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殷九策骑在马上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身后仅跟着数百铁骑,却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身处劣势,甚至有率领百万大军的尽在掌握之感。
“殷九策——!”
裴弼和南弘齐齐变了脸色。
这造就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只带了这么点人就嚣张的回来了!
殷九策横扫四周,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虞稚。
狭眸微眯:你怎么搁那儿去了?
虞稚用眼神回应他:最佳观众席,视角不错吧?
真有你的。
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时,殷九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竟染上了几分宠纵。
这抹笑意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轻狂至极,殷九策是不是打仗把脑子打傻了,以为区区百人就能独掌大权了?
裴弼只想问个清楚:“殷九策,王上是不是你杀的?”
不等殷九策回答,南弘便先开了口:“除了他还有谁?本殿是亲眼所见,殷九策将父王的尸身从高楼掷下!”
话音一出,原本争锋相对的两方人马,齐齐调转矛头指向殷九策。
不论王权落于谁手,殷九策都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南弘笑问裴弼:“太尉大人,我们还是先把这个弑君贼子处理了吧?”
与此同时。
不远处。
“殿下您千万别出去!”
宫人紧紧地拽住南景,生怕南景因一时意气冲出去丢了性命。
南景因身体抱恙而没能去太羽山祭祀,南弘闯入王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杀他,幸好他逃得快,不然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只见南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殷九策。
别人以为殷九策就是个嗜杀成性的暴徒,却忘记了他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战神,心计城府之深无人能及。
既然殷九策如此有底气,那么……父王绝对还活着!
而且极有可能就藏在那数百铁骑中静观情势。
这正是一个博得父王欢心的好机会,反正猜错了也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思及此,南景猛地甩开宫人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他高声叫道:“三弟你是想让太尉与上将军两败俱伤吧?”
话音一出,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南景身上,场面愈加复杂了起来。
虞稚的黑眸微动。
果然呢,南景比南弘聪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