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弘的眼色一冷。
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杀南景,居然还是让南景活了下来。
裴弼深沉地看着南景,他不喜欢裴琇收养的这个王子,心性阴翳,难以捉摸。
可如今他只能扶持南景上位,才能保住裴家的地位与荣耀。
南景病态尚存,声音泛着虚弱,语气却坚定沉静:“三弟你私藏府兵,趁父王有难强闯王宫夺权,你就不怕遭后世唾骂吗?”
“唾骂?哈哈哈哈——!”
南弘一阵大笑,满脸讥讽地道,“南景你不觉得你这个故作正义的嘴脸很可笑吗?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现在出现,不就是想让裴弼帮你夺得王位吗?”
“不是。”南景微蹙眉宇,“谁能成为新君,只有父王才能评断,我只认父王的遗旨。”
“事发突然,何来遗旨?”南弘厉声质问,“现在是谁能争得过谁就是王!南景,收起你那副可厌的嘴脸,别在败了之后在本殿面前痛哭流涕!”
裴弼侧脸沉声道:“景殿下,既然弘殿下已经背信弃义,微臣便助您拿下大齐王权。”
“不!没有父王的谕旨我绝不会与亲兄弟自相残杀!”
南景挡在两军阵前,字字正直忠义,感人肺腑,“如今我们不应该趁乱夺权,搅得大齐动荡不安,给了敌国可趁之机。而是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待文武百官归来,再商讨由谁来主持大局。”
虞稚几乎要为南景鼓个掌,这番话说得她都快感动了。
正想着,殷九策就替她鼓了这个掌,甚至发出了一声轻讽的啧声。
藏在百名骑兵中的齐王闻此言,不由得对这个二儿子欣慰不已。
从前只觉得南景只知风月笔墨,儒雅随和得没有王子气概,如今看来……比南弘那样狼子野心的好太多,是他低估这个二儿子了,日后要好生培养。
“南景你简直虚伪得让我恶心,你不死我真是一辈子也吃不下饭。”南弘嫌恶地眯了眯眼睛。
只见他猛地抬手,正要让弓箭手动手,忽然看到远处行来了许多人。
原来是文武百官终于赶到了王宫,由裴琇和南玉瓒领头,数百名护卫军护送,逐渐逼近重华殿。
众禁卫军因为这一抬手而严阵以待,裴弼的人冲上去护住南景,厮杀一触即发。
人群中的蒲素妍远远眺望过去,在看到殷九策活生生好端端地骑在马上时,心头咯噔一声。
殷九策居然还活着?而且仅带了数百人就敢出现的众人之前,这说明殷九策还有底牌啊,南弘这个蠢货!
然而南弘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幻想中无法自拔,抬着手对裴弼道:“不论如何,殷九策都是弑君元凶,既然元凶在此,本殿要杀他太尉不会阻止吧?”
作为观众看了半天戏的殷九策再度被拉回戏台,发现自己被针对却毫不畏惧,只是慵懒地挑了挑眉梢。
裴弼自然乐意看这两方人马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便带军向一旁撤去。
没了八千将士的遮挡,殷九策那数百人看起来少得可怜。
众人都肯定了殷九策就是凶手,南景却为他说话:“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上将军害了父王,三弟你不能如此武断!”
闻言,南弘不屑地嗤笑出声:“本殿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南景你包庇弑父凶手是何居心?”
“三弟……!”南景失望地看着南弘,俨然一副受伤的兄长模样。
“殷九策你三日前不是还很得意吗?如今落入我手是什么感觉?”
南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殷九策,唇角勾起疯狂的笑,“不如你跪下来求本殿,说不定本殿大发慈悲……会留你个全尸!”
殷九策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丢下王上的尸身就跑,不怕王上没有全尸,死不瞑目么?”
“哼。”南弘轻蔑冷哼,倨傲地咬清楚每个字,“本殿会替他掌管大齐,让他含笑九泉的……”
话音未落,抬起的手就要落下,几百支利箭即将离弦——
“你这个逆子!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一声雷霆怒喝炸响。
齐王猛地摘下头盔扔在地上,阴沉着脸走出人群,怒得额角青筋暴起。
他的出现犹如晴天霹雳,霎时凝固了空气。
南弘不敢置信地睚眦欲裂,惊骇排山倒海地涌上全身,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父王……这是父王?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南景则是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疾步冲上去,噗通跪地,歇斯底里地唤道:“父王!”
齐王将南景扶起,目光笃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弼用震惊的目光扫过齐王,遂落到殷九策的身上,目光交汇的刹那,后者笑得恣睢凌人,挑眉颔首。
众人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殷九策的阴谋!
原本支持南弘的禁卫军立刻倒戈,放下弓箭向齐王行礼:“参见王上!”
后方赶来的文武百官并未看到齐王的现身,直到这一震声高呼响起,他们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蒲素妍的脸色煞白。
完了……南弘这个蠢货闯大祸了!
裴珠月猛地挣脱束缚向裴弼跑去,虞稚也获得了自由,甩了甩绑得麻木的手继续看戏。
再看南弘被这瞬间扭转的局势骇得浑身颤抖,虚弱又艰难地喘着粗气,不知所措地瘫跪在地:“父父……父王……”
齐王铁青着脸拾阶而上,一脚踹向南弘的胸口,用尽所有力气歇斯怒喊:“乱臣贼子!!”
南弘被踹翻倒地,好半晌才找回神智,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抓住齐王的衣袂:“父王!父王你……您还活着吗?您没死……?”
“你盼着孤死是不是?啊?孤死了这大齐就是你的了!”齐王指着南弘的鼻子,原本铁青的脸涨得通红。
“不不……不是……父王,儿臣以为您已仙逝,怕大齐动荡不安引敌国觊觎,儿臣才率军入宫稳定局势的啊!”南弘强行狡辩,“父王,儿臣要是知道您还活着,万万是做不出这等逆反之事的啊!”
说着说着便挤出了泪花,连连哽咽:“父王您要相信弘儿啊父王!”
话音刚落,南玉瓒便缓步走来,红唇微张幽幽地问:“二哥没有要逆反之意,为何要藏上千府兵呢?”
“不是的玉瓒妹妹……这些都是我集结来的寻常护卫,并非刻意藏兵!”南弘急切地辩解。
齐王仍紧皱眉头,愤怒地盯着南弘,但他的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动摇。
一个普通人尚且有向上爬的心,更何况是堂堂王子呢?南弘有野心很正常,若是没有殷九策撺掇,南弘必不会做出此等逆反之事。
他终究还是更愿意相信亲儿子。
“是啊王上,儿媳可以作证,殿下绝对没有逆反之心!”
蒲素妍提裙小步跑上来,跪倒在南弘身边,恳切地望着齐王,“若王上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王子府搜查,儿媳保证结果会让您明白,殿下有多么的忠诚,有多么的敬爱您!”
不远处的蒲建德和谢子石都是局内人,但他们精着呢,这种时候就该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能撇干净就撇干净!
南弘摆出了清者自清的模样:“父王,儿臣真的问心无愧,请父王这就派人搜查王子府!”
南弘虽冲动却也不是傻子,早在卧房中备下了那个掩人耳目的暗室。
若真派人去搜,南弘便能洗白了。
可惜这其中有虞稚这个插曲,既然敢请君入瓮,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齐王犹疑了片刻。
蒲素妍为了让齐王点头,故意瞥了殷九策一眼:“若非有上将军这件事……殿下又怎会被逼成这样……”
殷九策转眸冷睨过去,蒲素妍周身一寒,立刻收回目光。
但齐王还是被她说动了,最终的点头不是因为相信南弘,而是不想被殷九策玩弄于鼓掌之中罢了。
被派去保护裴琇的于修齐走上前来,齐王便吩咐道:“修齐,你带人去搜。”
于修齐正要领命,一道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
“王上,不必搜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于修远带着于碧云走来,身后还有数十名抬着大箱子的侍卫。
南弘和蒲素妍在看到于碧云和那样箱子时,没来由的心头一慌,皆被不好的预感笼罩。
齐王不解地看着于修远:“于奉常?你这是做什么?”
“微臣已经带人搜过王子府了,微臣自知逾矩先向王上请罪。”于修远跪下深深地拜地,随后才说道,“但微臣的大女儿告知了微臣弘殿下的秘密,微臣实在不敢沉默。”
于碧云跟着于修远跪地,秀眉微颦,胆怯柔弱的模样惹人怜爱。
闻言,齐王又惊又疑,看了看南弘又看了看于修远,最后俯身凝视于碧云:“你说,你知道了什么秘密?”
于修远不是南弘的人吗?不仅把女儿嫁给了南弘,还有为刺客开路的嫌疑,怎么现在反而狗咬狗了?
蒲素妍阴冷锐利地瞪着于碧云,仿佛若是她敢乱说话,她就会当场暴毙。
装可怜向来是于碧云的长处,在蒲素妍看过来的瞬间,她便害怕地瑟缩,晶莹的泪珠顿时滑落了下来。
齐王不悦地扫过去,蒲素妍这才收敛。
南玉瓒不屑地斜了于碧云一眼,红唇勾起冷笑。
“回王上的话……我在无意间发现了弘殿下的藏兵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