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黑的夜色之下。
一道道黑影掠过落在楼顶上,迎着凛冽呼啸的北风,将一桶桶油泼进屋内。
若是在平常,虞稚早就察觉到了金属的波动。
可现在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强烈的心慌化为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痛,冷汗如瀑,使她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那明显的泼水声她丝毫没有听见,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身陷危机。
不过短暂的片刻,十几桶油已经泼尽,一道黑影蹿入屋内,射出飞镖击倒蜡烛,熊熊大火登时席卷开来!
寒风呼啸而过,火势借风势,宛若星火燎原,整幢大楼被火焰包裹,滚滚浓烟纷乱飞扬!
虞稚是被阵阵热流惊醒的,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大火映在骤缩的瞳孔之中。
她侧眸去找鸣珂,发现他不在屋内时立刻从床上走下去,脚着地的瞬间无力地跌倒在地,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拿到了桌上的水壶。
“哗啦!”
水壶中的水尽数泼在棉被上,虞稚披上湿透的棉被跌跌撞撞出了卧房。
幽州的冬天本就干燥,再加上油和风的参与,楼阁以惊人的速度燃烧坍塌,一节房梁骤然跌落,差点砸中虞稚。
楼阁燃烧有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人来救她,说明这是有心人设计的阴谋。
因此虞稚没有呼救,而是强撑着身子向楼下跑去。
心口的剧痛愈来愈强烈,好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碎才罢休,一口腥甜直涌喉口!
“呕,呃咳咳咳……!”
虞稚再次跌倒,殷红的鲜血喷在滚烫的地板上,火舌猖狂地伸展爪牙,欲将她抓进九幽地狱。
远在一里地之外的神机门人还在与其他门派的人争论不休。
只听有人猛然惊呼:“你们看!我们那座楼烧起来了!”
众人闻言望去,火光冲天的楼阁在黑夜之中极为扎眼,触目惊心。
“遭了,门主还在那里!”听风登时慌了神,飞快往回赶去。
听夜追上来:“别急,鸣珂还在,他会保护门主的。”
闻言,听风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十分自责,早知道他就不出来了!
可是谁让其他门派看他们门主是个小姑娘,总是三番五次言语挑衅,他实在是没忍住来找场子……
两位长老被其他门派请去叙旧了,如今只能盼着鸣珂保护门主了,但愿鸣珂不会掉链子!
“哐当!嘭!”
木板带着火焰接二连三地坠落,虞稚的每一步都无比艰辛,本就呼吸不畅的她愈发感到窒息,头晕目眩,快要被黑暗压垮。
这样的大火,她第二次见了。
就在几个月前,大火烧尽她的家园,带走了她所爱的一切。
她绝对……绝对不可以再丧生在火中!
虞稚的黑眸一凌,紧咬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跌撞前进,几乎是一路摔过去,触目惊心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她从楼梯上滚下去,终于到达了一楼,从摇摇欲坠的木板下走过,距离远离火海仅几步之遥。
楼阁之外的山坡上,叶如初打着哈欠从小帐篷里走出来,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正打算去觅食,一团烟灰便吹到脸上。
叶如初皱着眉拿下来,忽然浑身一震,惊骇地望着楼阁的方向:“帅姐姐……!”她登时忘记了觅食的事,飞快向楼阁跑去。
与此同时,吃饱喝足的鸣珂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在发现楼阁已是火海时,猛地蹿上树顶,一个个跟头飞跃,以惊人的速度奔回!
四面八方的人正赶往楼阁。
但虞稚还是孤身一人,木板片片坠地,呼啸北风吹起冲天火光,她终于踏出了门槛步履蹒跚地走向安全地带。
望门谷的人提着水桶站在不远处,呆滞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大楼,一时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好。
就在虞稚以为自己脱离险境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吱呀——”的恐怖声响。
虞稚骇然回首,竟看到快要烧毁的楼阁,在北风的助力下,向她倾倒过来!
狂风卷起火舌吞没大地,虞稚的青丝肆意飞扬,瞳孔骤缩成一个点,眼睁睁看着大楼在顷刻间放大数百倍!
刺骨的痛排山倒海般涌来,宛若被死神扼住喉口。
“咳咳咳——!”
虞稚满口鲜血,怔怔望着倒塌的大楼。那一瞬间,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忽然,一道小身影在倒塌的夹角中,不顾一切向她冲来,猛地抬高双臂替她去挡倒下的大楼!
“砰!!”
骤然间,鸣珂以蝼蚁之身抵挡住了大树的倒塌,浑身猛震,双脚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虞稚瞳孔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这亲眼所见的画面。
鸣珂的小脸皱到一块,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快——走——!”
她也很想走,可她现在能保持清醒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根本提不起力气离开,就算爬也爬不出去。
远处的望门谷人只是干愣着,没有一个人赶冲入火海。
两位长老也终于看到了火势,但他们没有想到虞稚还在里面,便没有立刻过来救人。
叶如初从角落中跑下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虞稚在大楼倒塌的夹角中挣扎,心一横跑了进去!
“姐姐快走啊!咳咳咳……!”叶如初被浓烟呛得直流眼泪,拉起虞稚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就往外跑。
她只比虞稚矮半个头,虞稚又瘦,她扛着虞稚往外走并不吃力,很快便走出了火海。
二人逃出的瞬间,大楼轰然倒塌。
“嘭!!!”
火星飞溅,震耳欲聋。
鸣珂从缝隙中跳出来,顶着一身的火焰在地上疯狂打滚。
这时神机门人终于赶到现场。
他们还以为门主早已脱离危险,没想到竟看到门主被一个女孩抗了出来,脸色白得可怕,鲜血染红脖子与衣衫,已然命悬一线!
“门主!”
听风疾步奔到虞稚面前,她早已撑到了极限,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陷入黑暗,彻底失去了意识。
虞稚一倒,叶如初便被压垮,听风连忙拦腰抱起虞稚,慌张地向听夜跑去,大叫道:“快找大夫啊听夜!快点啊!”
听夜立刻向药谷的方向飞掠而去。
闻人溯和廉继等人愣在了原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门主。
满身狼狈奄奄一息,白皙的肌肤上爬满乌黑,冷汗与血液融合,顺着烫出水泡的纤细指尖滴落而下。
自他们在古墓认识门主,她便是一身清冷不染纤尘,仿佛是造物主的杰作,如神祗般高不可攀。
居然有一日……能看到这样的她。
这都是他们失职造成的,明知门主如今是众矢之的,还抛下她去了其他地方。
听风抱着虞稚跟上听夜,鸣珂扑灭身上的火,几个跳跃便超过叶如初,如闪电般追上前面的两人。
其他人紧随其后。
早已熄灯就寝的药谷中人被叫声惊醒,一盏盏灯点燃,医师和药童纷纷出来查看。
听风焦急地喊道:“你们谁是大夫啊!救救我们门主啊!”
一听是门主,立刻有人走上前来为听风引路,听风抱着虞稚走入屋中,轻轻放在床榻上。
他松开双手时,手上满是淡红色的水迹,不禁慌了神,直问听夜:“怎么……怎么办啊听夜,门…门主不会有事吧?”
听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静待医师为虞稚诊断。
鸣珂迈着小步子走到床榻边,宛若犯错的小动物般耷拉着脑袋,琥珀色的双瞳隐约泛着水光。
凶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了,好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随时都可能破碎在眼前。
药童一边给医师打下手,一边用帕子擦拭着虞稚脸上的血水,并用手将湿哒哒的青丝撇开。
虞稚全身的皮肤都苍白似雪,皓白透明,死气沉沉,几乎没有呼吸的迹象。
见此,药童微微失神。
早听说神机门的新门主是一个小姑娘,没想到还长得这么漂亮,简直就像没有上色的画中人似的。
叶如初紧张地站在门口,见两个老者走入屋中,脸色凝重的看了看虞稚,对视一眼后退了出去。
穆老紧蹙双眉,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楼为何会走水?你们又为何不在楼中?”
“穆老,是其他门派找少主的麻烦,我们前去相助……”门徒们皆惊慌又愧疚地低着头。
“咚咚!”
胥老手执拐杖重击地面,愠怒低喝:“前去相助需要都走光,一个人都不留吗!”
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仍旧埋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希望门主能够安然无恙。
廉继若有所思地敛眸,当时他们原是不想走的,但少主夫人说对方人马众多,去少了怕是救不了人。
但事实并不是那样,前来惹事的人很少,大多都是凑热闹的,只不过被挑动了情绪,也跟着闹事罢了。
要说这事与方曼没有干系,怕是没人会相信……
医师跨出门槛,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微微摇头:“她身中剧毒,毒已深入骨髓,我才疏学浅治不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咯噔一声。
望门谷医师已比寻常大夫医术精湛许多,若他们都治不了,那还有谁能治?
听风忧急地追问:“不会的……怎么可能?你们药谷没有其他医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