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偷偷溜出来的,所有到达不夜华廊时已经入夜了。
即便是在繁华帝都长大的皇族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熙攘昌盛的所在。
一望无尽的九重江被无数华灯照亮,远远望去犹如银河一般,从天幕倾泻而下,璀璨而耀眼。
他愣住了,阿稚拉住他的手腕向前走,笑弯了双眼:“旌哥哥,快走啊!”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穿梭在人流之中,环顾着目不暇接的美景,一切都好似梦境般梦幻靡丽。
阿稚特意买了一张凶悍的面具,挥舞着吃剩的糖葫芦串,学起太傅严厉苛刻的模样,逗得他忍俊不禁。
太傅是一位学识渊博、清正刚直的好师傅,他本不该笑,但阿稚实在是太可爱了。
少年侧过头抿唇微笑,夜风吹拂他的碎发,看呆了卖花的小姑娘。
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呢?
大约是这世间所有形容少年的美好词汇用在他身上都勾勒不出千万分之一吧。
小阿稚抱着一大堆吃食跑回来,一个劲往商云旌嘴边塞:“旌哥哥,这个好香啊,你尝尝!”
“油腻之物不宜多食……唔!”
商云旌的话还没说完,烤串就戳进了他的嘴里。
他立刻把烤串拿出来,嘴却无比诚实地吞了口唾沫。
是……挺香的。
“噗嗤!”小阿稚欢乐地笑出声,双眸盈笑,宛若盛满星光的星河,“吃嘛吃嘛,可香了!”
那一刻,他吃了烤串,却不是因为烤串有多好吃。
而是……眼前的笑容太过动人。
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失望。
两人在船上逛了好几圈,玩儿得不亦乐乎。
到了最后,船上表演起杂技,因为观众太多,小阿稚又太矮,什么都看不到。
他便走到最后,让小阿稚站在挂华灯的架子上,半个人趴在他背上,将整个舞台一览无余。
小阿稚兴奋地挥舞纸鸢,手舞足蹈地给他描述舞台上的景象。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比看到全程都高兴。
凌晨时。
他们一同放飞了一只孔明灯。
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双手合十,面庞被华灯镀上柔和光辉,笑眯眯地道:“希望旌哥哥每天都能陪我玩儿!”
面对的少年笑着,双眸中盛满温柔。
回帝都后自然少不了一顿训斥,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有去过不夜华廊。
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并不容易。
还好有她在。
他可能不能每天都陪她玩个尽兴,但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皇帝,保护天下,保护她。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如今的商云旌再回忆起过往,只觉得那一幕幕画卷中的少年不是他。
没有阿稚,他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不能没有她,绝对不能。
商云旌缓缓收回目光,眼中的光芒消逝,恢复了阴翳晦暗,面无表情地走回船廊。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王上,时辰不早了,您可要歇息了?”
“不,练兵。”商云旌大步离开。
这一战,他绝不能输,即便是死也不能停下脚步。
五日后。
浩浩荡荡的晋国大军乘船抵达齐国边境,为迫使齐国水上作战,他们并未下船,而是用弓箭和火药疯狂攻击城市。
驻守在岸边的士兵死伤惨重,商铺更是成了废墟。
九重江上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殷九策不得不率领大军乘船回击,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
黑影趁着殷九策离开,便又卷土重来,从天而降,杀死大量机关术师,企图抢走虞稚。
虞稚忍无可忍,扬袖甩出一枚炸弹,顿时炸死了数十名黑影!
但同时也炸毁了许多修船部件,不得不重新再来。
滚滚长江上的战斗同样没有讨到好处,殷九策再厉害,也左右不了士兵们的水性,他们的战斗力大大降低,能勉强维持住已是奇迹。
这一个照面,双方都没有讨到好。
但若细算下来,齐国的损失更大一些,这让向来在战场所向披靡的殷九策有些许怒意。
回城之时满身杀气,森冷寒意弥漫,直叫人望而生畏。
卢岑和聂延面面相视,前者低声道:“以防船身摇晃,我们或许可以将船连起来。”
“不行。”聂延摇头,“若晋国用火攻,我们岂不是被一锅端了?”
“嗯……如今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加强练兵了。”卢岑面色凝重地颔首。
晏逾白摇了摇羽扇,岔开话题:“哎,你们不觉得小策策的反正太大了吗?从前也不是没有落过下风,从来没见他这么在意过。”
闻言,卢岑和聂延也深以为然,便齐齐看向晏逾白,用眼神询问原因。
“这当然是因为输给情敌了啊,这哪个男人受得了?”晏逾白捂着嘴笑得一脸八卦。
卢岑:“……”
聂延:“……”
两人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哎,我说得不对吗?”晏逾白娇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两人真是太没意思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城中府邸,虞稚等人的落脚处。
殷九策一走进去就看到了虞稚,她已经得知前线战况,一边分析问题一边向他走去。
没想到他直接双臂一揽,趴在了她身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鸣珂双手抱臂,不屑地冷哼。
某个大男人真是没羞没臊,又搁这儿撒娇,丢丢脸!
虞稚微顿,被他压得踉跄了两步:“干嘛,累了?”
不是累了总不会是损失更多而伤心失落了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受不了挫折吗?
谁知某人还真嗫嚅了一句:“不高兴了。”
“???”
虞稚嘴角微抽,“这有什么的,整顿大军,练练兵,再打不就是了。”
又不是打输了,至于吗?
更何况即便是输了,那胜败乃兵家常事,也没什么可失意的。
话落,某人不说话。
虞稚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安慰:“好啦昂,下次会更好的。”
旁边的鸣珂把指环扣捏得嘎嘣响。
这个做作的死男人,差不多得了噢!
然而某人还是不说话,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上,用脸蹭了蹭她的脖子,弄得她痒痒的。
虞稚嫌弃得往后挪了挪,想推开他又推不开。
最后只能妥协,侧过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好了吧?”
这家伙总是这样,需要亲亲抱抱才能好起来。
“不好。”殷九策看似慵懒随意地站直身子,下一刻就突袭般地吻上了她的唇。
莫玄赶紧拉住骂骂咧咧的鸣珂。
片刻后,殷九策凝视着虞稚有些许迷离的双眸,嘴角差点儿勾到耳根,一脸的满足。
商云旌赢了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只能在他的怀里。
“今晚上吃什么?”
“吃你个大头鬼,损失惨重你心里没点数是吧?不做总结没饭吃!”
“为夫错了,娘子请讲。”
殷九策半揽着虞稚走入屋中。
翌日。
齐国南部大军抵达,突击晋国边境,打得晋国措手不及。商云旌紧急调兵支援,延缓攻打齐国西部。
聂延有水上作战的经验,姜姨也出生于雍州,两人一同训练士兵。
齐军大部分士兵是不会游泳的,这个季节水凉,学游泳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个直打哆嗦。
不肯下水的,姜姨直接一脚踹过去,人掉水里拼命挣扎,然后才发现水深只到腰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姜姨身为一个女子,大剌剌地盯着这些裸着上身的男子,丝毫不觉得羞耻,嘴更毒了:“一个劲儿划拉什么?狗都比你刨得好看!”
“瞧你们死癞蛤蟆那样,游泳比不过青蛙,皮倒是挺厚!”
“你们长脑子就是为了显得高点儿吗?左和右都分不清楚?”
一个个大老爷们被批得面红耳赤,拼命地游泳进步,就是为了不被她骂个狗血淋头。
其中唯一没被骂过的就是聂延,他水性不错,虽比不过姜姨,却也是齐军中最好的了。
其中最不怕与姜姨交谈的也是聂延,姜姨的冷言冷语对他而言很舒服,他甚至很佩服她一针见血、不藏着掖着的说话方式。
两人相处得极和谐。
晏逾白人都看傻了,恰逢虞稚到这边来视察,他好奇地问:“哎小阿稚,人家只知道姜姨姓姜,她叫什么啊?”
闻言,虞稚眼波流动,略作思索后道:“我不知道姜姨的姓名,只知道娘常唤她阿好,所以她应该名唤姜好吧。”
姜姨随母姓,名字大约也是小名,所以从不告知他人她的姓名。
别看姜姨表面一副铜墙铁壁的模样,其实她内心非常敏感柔软,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世藏在暗里,不容任何人触碰。
“阿好?”晏逾白嘴角抽搐,“好家伙,她居然有这么温柔的名字?”
他觉得阿坏更适合些,阿毒阿恶也可以。
待当天训练结束,晏逾白不动声色靠近聂延,神秘兮兮地用羽扇一挡:“小聂聂,我帮你打听到了,那位大姐叫姜好。”
聂延不为所动:“打听这个做什么?”
“你……你不好奇吗?”晏逾白被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般地问。
“不好奇。”聂延的声音毫无波动,拎起自己的东西离开。
走出了十几步后,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思忖。
不过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