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爷已经等待在机关道口,见虞稚走来微抬下巴示意。
二人并肩走入,屠爷沉声道:“小荆是个不错的苗子,教好他,别让我失望。”
虞稚微微颔首:“嗯。”
他们都是机关术精绝之人,行走于危机四伏的机关道犹如在逛后花园,很快便去到了出问题的地方。
这处暗室内的人居然都撤了,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有人的痕迹。
暗市做事能警惕到这个地步,虞稚还真是有些佩服了。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循着昨日的记忆轻点了藏兵的数量与位置,一边不动声色地检查坏掉的机关。
最后问题所在被检查了出来,原来是一块零件断裂了。
这当然是虞稚的杰作。
可屠爷不知道,他反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倾九是故意留下破绽,只为了再次进入机关道窥探,原来是零件的质量问题……
重修机关后虞稚便出了机关道,回机关师楼教了一会儿小荆。
随后便离开暗市向上将军府走去,在半路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秦三。
秦三似乎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虞稚,立刻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坐姿,笑嘻嘻地打招呼:“哎小姐好,您刚出来啊?”
虞稚正想找他呢,直接问道:“聘礼还在吗?”
“在,当然在。”秦三连连点头。
“把聘礼赎回来,秘密运给金氏,让他们暂时保存。”
她说着便递给秦三几张银票。
秦三疑惑不解地接过,怎么把聘礼卖掉了,还要再赎回来啊?
“那……”秦三犹犹豫豫地问,“那我需不需要把我的那份儿,还给您啊?”
从他这儿拿钱走,跟要了他的老命是一样的,还好虞稚说:“不必。”
就当是辛苦费了。
“哎哎好嘞。”秦三这下放心了,小心翼翼地揣好银票,“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好了!”
虞稚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向上将军走去。
上将军府。
殷九策与晏逾白对坐,前者一袭玄夜黑袍,身披名贵绝伦的轻裘,墨发披散,寒凉深邃的眉目如画。
后者一袭盛雪白裙,柔顺俏皮的发丝搁在胸前,面容若桃花般娇嫩,再加上他楚楚动人的神情,简直是一位大美人。
二人像极了一对璧人。
当然了,得先忘记晏逾白是男人的事实。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晏逾白只消侧耳倾听便知道了来人是谁,抿唇一笑:“哎哟,小策策的宝贝儿来了,人家又要没地方搁了。”
殷九策冷冷地扫了晏逾白一眼,警告他好好说话。
“你吓死人家了,你这是要吃人啊!”晏逾白故作娇柔地捂住胸口,捏着嗓子叫出声。
刚出现的虞稚疑惑地启唇:“怎么了?”
不等晏逾白想好怎么调侃,便被殷九策打断:“没什么。”
遂微微抬手:“坐。”
虞稚踱步走过去,坐在二人中间。
她此刻尚穿着去暗市的黑斗篷,只是把帽子摘了下来,青丝如瀑般倾泻,更衬得肌肤皓白如雪。
殷九策慢条斯理地为她倒了一杯茶,水雾缭绕在寒凉的空气中。
她与殷九策都是一身黑色,比晏逾白更像是一对璧人了。晏逾白捋了捋发丝,寻思着该怎么打趣他们。
谁知虞稚完全不解风情,张口就开始谈计划:“我方才又去暗道确认了一遍,南弘藏兵的数量应在一千五以下,一千人以上,所在位置基本是这样……”
说着便拿出了一张详细的图纸,平铺在矮桌上。
殷九策俯身过去查看,狭眸微微眯了眯,总结出两个字来:“好办。”
虞稚看了看他们:“你们可有计划?最好选在齐王离宫之时,才能引南弘出兵。”
关于齐王的行程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对此不太了解。
见他们如此正经,晏逾白只好收起了玩心,正了正神色道:“巧了,两天后王上会出宫祭祀。”
出宫祭祀?
虞稚黑眸微动,真是天赐良机啊。
“这几天南弘的人可是把将军府当家了,不给他透露点把柄对不起他。”殷九策慵懒地往后一倚,薄唇勾出轻讽的弧度。
聪明人总是一点即透,虞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你昨日打南弘,是为了引起他的憎恨。”
闻言,殷九策斜眸瞥了虞稚一眼,这才低应了一声:“嗯。”
晏逾白的神情微妙,忍不住掩唇偷笑。
“你的意思是,透露给南弘你要在祭祀时杀齐王的消息,然后南弘就会前去援救。”
虞稚的话音微顿,殷九策便接着说道:“把齐王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南弘必会火速赶回都城,率藏兵入宫夺权。”
晏逾白明知故问:“由谁揭发呢?”
“于修远。”
二人异口同声。
虞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殷九策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你们还真是天生的合作伙伴呢。”晏逾白戏谑地捏着兰花指,“搞得人家都吃醋醋了,哼!”
吃醋醋……
二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想打死晏逾白,把他的嘴给缝上。
“以免裴弼从于修远怀疑到我头上,那日我会去裴府待着。”虞稚转眸看向他们,郑重道,“我能做地都做了,就靠你们收尾了。”
晏逾白矫揉造作地咯咯一笑:“哦嚯嚯~当然没问题啦,小策策怎么能舍得让你失望呢!”
殷九策简直忍无可忍,死亡凝视晏逾白。
虞稚前脚刚走,后脚两人就打了起来——
“啊!啊!啊哟!”
“殷九策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人家这是在帮你啊,你这样下去,坐上王位了你也是寡王!寡王知不知道!”
“啊——!我错了!”
上将军府一阵鸡飞狗跳,惨叫声不绝于耳。当然了,都是晏逾白一个人在叫。
蹲在房檐上的莫玄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
虞稚回了于府便又去了神机门。
一路上听风都在请罪,但她表示没什么可惩罚的,不知者无罪。
山庄之外,门徒恭敬地单膝跪地:“恭迎门主。”
“嗡——!”
石门缓缓移开,虞稚踱步走入。
正倒挂在树梢上练习轻功的鸣珂鼻子一耸,瞬间便嗅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一个激灵蹿了过去!
于是乎,虞稚冷不丁一个抬头,就看到某团黑球自天空划过,以极宽的抛物线落到她的面前。
“哒哒。”
鸣珂轻若无物般落地,骄傲地仰着头,等待她夸耀他的学习成果。
虞稚微微挑眉:“不错啊。”
这才几天,这轻功已经出神入化,真不愧是习武鬼才。
再过些时日,廉继怕是教无可教了。
只是不错?
鸣珂兴致缺缺地瘪了瘪嘴,把手往裤子上的口袋一揣,满脸不高兴地转身,一摇一晃地向前走去。
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一直在用余光瞟虞稚,就等她追上来和他说话了。
围观门徒表示:太羡慕了!
门主平日里虽然挺好说话的样子,但他们始终忘不了她大杀四方的画面,别说给她甩脸子了,看都不敢站直了看。
更何况各地掌门天天搁这儿蹲门主,挣破了脑袋只想被指点一二,他们这些普通门徒只有看着的份儿。
那个小不点却能让门主主动看望搭话,能不惹人羡慕吗?
虞稚还真的走上前去,随意地问:“廉继教了你那么多武器,你最喜欢哪个?”
这个问题她自己都闲无聊,但她想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考察一下他现在的说话水平。
闻言,鸣珂歪着头仔细思考,越想小眉毛皱得越深,好像什么都不满意。
最后把自己的拳头一伸,咬字清晰:“拳头!”
字倒是说得清楚,就是自带一种奶萌蠢糊的口音,让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好欺负的小朋友。
但好歹是能够正常沟通了,虞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跟鸣珂闲聊了几句。
然后便去看了看重修的机关楼,在日落之前回了于府。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虞稚在于府、暗市、神机门、裴家之间来回穿梭,每一刻停歇。
于修远最近在朝堂上如坐针毡,感觉快要保不住乌纱帽了,刚一下朝便把虞稚叫了过去。
虞稚也正好要与他说正事,立刻去了书房。
于修远阴沉着脸质问:“你不是说这是暂时的吗?何时才是解决之日?”
“明日。”虞稚在确认四周无人后,才低声道,“明日都城会大乱,父亲可以趁乱闯入王子府,府西北角有个枯井,下井后您就明白了。”
稍作停顿,她在于修远震惊的注视下继续说:“王上问及,您就说是于碧云碰巧撞破,悄悄告知您的。”
于修远好半晌才找回神智,不敢置信地追问:“明日会发生什么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知道太多对您不好,您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虞稚的黑眸深深,朱唇微张,“您就要立大功了。”
虞稚走后,于修远四肢僵硬地撑在椅子上,费了好大得劲才没有让自己跌下去。
在庙堂摸爬滚打半生,他怎会猜不到虞稚的三言两语之后,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一阵阵背脊发凉后,他开始害怕这个假女儿了……
他该不该照她的话做?
她现在还是于府嫡小姐,一条船上的蚂蚱,应该不会害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