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很显然,秦三在她这儿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他会向着自己一点也不意外。
好似随意地又问:“你是怎么加入暗市的?”
秦三顿了顿,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略作沉默后,如实回答:“大概三岁时被卖进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唯一的联系只有脖子上那条项链,可偏偏没人认识上面的字。
进入暗市的小孩,不是为虎作伥,就是成为猛兽的晚餐。
暗市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非他自小就机灵,早就沦为地府的鬼了。
虞稚微敛黑眸,微启唇瓣:“你会一直为暗市做事吗?”
闻言,秦三诧异地转眸,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想在她身上讨到好处,自然是要顺着她回答,可他现在不明白她的最终意图。
沉吟了片刻,回答地滴水不漏:“我啊,不管是在哪儿,还不就是讨口饭吃。只要你给我银子,你说留就留,你说走就走。”
秦三说完一直盯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然而黑斗篷遮盖着她的脸,只能听到她一声不咸不淡地嗯。
“不是,您好歹透露一下你加入暗市是为了什么啊。”秦三讪讪地笑道,“您看我都对您这么忠心耿耿了,您好歹也给我一点信任嘛。”
虞稚怎会如此轻易的泄露目的,但她又不能对他太冷淡,不然他转头投了暗市,她可就玩完了。
于是,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谢你带路,其他事日后会告诉你。”
秦三这个见钱眼开的人自然无比欢喜地接下了,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回府前,虞稚先去买了一些首饰和胭脂做掩护,以免他人怀疑她出府的目的。刚走入繁华主街,就遇上了陆芙眉的眼线。
一直到她回到于府,眼线才离开。
闺阁。
听风大老远就看到了虞稚,疑惑地撑着下巴:“门主只是去买个东西而已,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呢?”
还不带丫鬟,却带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小痞子。
听夜眯了眯眼睛,他们这个门主绝不是个会逛街的主儿,出去定有猫腻。
可惜他们不能直接去问,更不能去找那个小痞子。一旦门主知晓,他们之间就有信任危机了。
虞稚一回闺阁便上了二楼,拿出笔墨纸砚开始绘图。
时光飞逝,转眼天便黑了。
房顶上传来了一阵骚动,金满堂落在走廊上推门而入,瞥了图纸一眼:“还在忙呢。”
“嗯。”虞稚头也不抬地轻应,“有事?”
金满堂在桌子对面坐下,深深地看着她:“听说你去暗市了?”
闻言,虞稚手上的毛笔一顿,抬眼回视他,反问道:“你在暗市也有细作?”
“谈不上,总有一些交道。”金满堂说,“暗市收了一个女机关术师,这样稀罕的事,我总是能听到的。”
虞稚黑眸微动,细问:“什么交道?”
金满堂的神色一沉:“你知不知道暗市有多危险?”
“知道。”
“知道还去?”
“暗市与齐国官场密不可分,是一条捷径。”虞稚的语气轻松,仿佛深陷危机的人不是她,“再者说,我扶持殷九策上位,暗市这么大的蛀虫,迟早要连根拔起的。”
话音落下,金满堂抿唇不语,毕竟事已至此,他说什么也晚了。
只能说:“有时商队过不了城关,我会找人去暗市打点,算是路熟。你若真到了绝境,他们会尽力带你离开。”
他可不想这么大棵摇钱树,轻易地断送在暗市的狼口。
虞稚微微颔首:“多谢。”
“另外还有件事。”
金满堂从袖中取出了一副画卷,搁在桌面上摊开,“宫里的细作最新发现,藏宝阁中有一张你的画像,这是复制品。”
她闻言抬眼一看,心神骤惊——
只见画中少女身着华衣,笑意灵动地立于繁花之中,身后是重重宫殿,身旁站着同样锦衣华服的少年。
少年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世间所有形容少年的美好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极扣人心扉的画卷,仿若天地间只余下了二人的笑颜。
虞稚霎时仿佛丢了魂魄,声音微微颤栗:“这是我及笄那年,宫廷画师为我和旌哥哥画的……”
仅仅两年,她还与画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了。
金满堂瞧着她:“听闻九国闯入大晋皇宫,洗掠了所有奇珍异宝,这幅画大概就是那时被抢走的。”
说罢,空气一片死寂,虞稚纹丝不动地盯着画卷。
“南景近来对你那般殷勤,应是在藏宝阁见过你的画像。”金满堂沉声道,“你要小心,切莫泄露真容。”
虞稚极缓慢地伸出手,手指细细地划过画卷。周身气息森凉至极,隐藏着铺天盖地的杀意。
她所珍视的一切,一夜之间全被毁了,贼人高坐庙堂纸醉金迷,她怎能不恨?
暗市当然危险,但只要能手刃仇人,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要血染九国,祭奠大晋亡魂!
金满堂被她的杀意所惊,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虞稚面不改色地收起画卷交给他:“带走吧,我要休息了。”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好,那便不打扰你了。”金满堂最后看了她一眼,拿起画卷离去。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鸣珂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她,见她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步走向床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放下纱幔睡觉。
之后的几日。
虞稚又回绝了一次南景的邀约,让鸣珂看家,随听风听夜去了神机门。
神机门已开始准备重修山庄,她实地考察后又修改了图纸。
原本在外地的掌门还赖在山庄不走,就为了让虞稚点拨几句。在她硬核的实力碾压下,神机门众人越发对她敬仰不已。
不仅如此,她还着手清点神机门上下,记清楚每一分门的位置,线下每一处商铺。更改了许多机关暗器,发下图纸,批量制造。
她仿佛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管理全门不费吹灰之力。整个神机门在她的雷厉风行之下,大变了模样。
眼睁睁看着虞稚在神机门扎根,方曼急得团团转,整日催着萧弘机,可他只顾为老门主守孝,不问门中事。
少主的孝心感动了神机门上下,门中弟子对他忠心者不在少数。
这几日来,乘着年节的热闹气息,都城中各种宴会无数,虞稚却次次推脱,引起了于修远的不满。
好在弘殿下大婚很快就到了,虞稚不去,也得去。
这天天不亮,于碧云便起床梳洗打扮,在看到于修远精心准备的嫁妆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于碧云毕竟只是妾,她没有资格入王宫大殿与南弘拜天地,只能乘一辆轿子送进王子府。
不过她好歹也是于府小姐,迎亲队伍长达十余米,敲锣打鼓繁花似锦,不比寻常家娶正妻差。
而虞稚身为于府嫡千金,在这一日要入宫参加大婚宴席,与于碧云这个新娘一样,也要早早地起床捯饬。
天空飘起了簌簌小雪,虞稚收拾完毕去了主屋。
陆芙眉头一回与于修远并排坐在高位,接受身着嫁衣的于碧云的拜别。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主母的待遇,望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喜笑颜开,仿佛看到了一路顺风的未来。
虞稚安静地坐在下位,旁边的于芷桐完全不顾赵秀香的阻拦,大声地嗑着瓜子。
“爹,娘,女儿这就走了……”于碧云拉着陆芙眉的手,挤出两滴虚假的泪水,最后向父母施礼,被丫鬟扶了出去。
众人望着于碧云的花轿渐行渐远。
于修远退后两步站到虞稚身边,低声道:“安歌,你可不能像碧云一样冲动。你将来想嫁给谁,定要提前告知为父。”
一定要嫁给储君。
虞稚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好了,随为父进宫吧。”于修远拍了拍她的胳膊,率先出府。
冬儿秋儿随着虞稚上了马车,十二影卫紧随其后。
听风蹲在房顶上,甩了甩头顶上的雪花:“咱们要不要跟着去啊?”
他还没去过王宫呢,还是有点好奇的。
听夜直立双手环胸,睨着听风冷声道:“我们不该牵扯朝廷,有影卫保护她,不会出事的。”
“唉,无聊。”听风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舞足蹈地比划道,“你看到门主新设计的防御机关了没,真是太牛了!还有那弩箭,等批量制造完,定会威震整个江湖!”
听夜冷冷地收回目光。
这个蠢货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门主新创的防御机关极适合用在战争时守城上,有了它,城池便固若金汤,攻破难如登天。
门主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引起朝廷注意。
可门主为何不直接去找朝廷,而要通过神机门迂回,多此一举呢?
除非她的目的不是想以机关术获取荣华富贵,而是想让朝廷主动追查她,被她牵着鼻子走向她的陷阱中……
她,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