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数名侍卫拦住了浩荡的人群,躬身垂首道:“将军病了,谁也不见。”
姿态谦卑,这做法可是嚣张至极,直接将堂堂公主和太尉拒之门外,还只丢了这么八个字,整个齐国也只有殷九策做得出来。
这个情况也在二人的意料之中。
南玉瓒先是没有说话,将看戏的目光看向裴弼。
裴弼威慑地看着众侍卫,沉声道:“本官奉王命前来,即便上将军此刻躺在榻上,本官也得看一眼,并把赏赐带给他。”
这话说得极好,好像他是来传旨,而非是来致歉的。
说完便强行绕过侍卫向前走去,然后很快就被莫玄挡住,不卑不亢地道:“太尉大人,上将军说了,您要是硬闯进去,吓坏了他,您可要承担所有责任。”
吓坏了他?
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疯子居然会被吓坏?
裴弼几乎要怒得笑出来,而南玉瓒是真的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刺耳无比,分明就是明晃晃地在打他的脸。
将军府的下人们交头接耳。
“这大公主好歹也是太尉的外孙女,怎么比对陌生人还不如。”
“你是不知道,王后都不跟太尉一个鼻孔出气,是出了名的忤逆,这教出来的女儿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事我知道……据说王后是被逼着嫁给王上的,这么多年一直记恨太尉呢……”
“嘘……!”
裴弼阴沉着脸向前走了半步,谁知莫玄半步不让,仍旧垂着首:“上将军还问,若是他受惊了没法上战场,您是不是要代替?”
代替?
说得轻巧,谁敢代替?
先不说裴弼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他的几个儿子里也没有半个将才。再者,殷九策之名威震敌国,若他突然不出征了,那敌国还不趁机猛攻?
若非殷九策还有这么点用,他早就被王上铲除了,哪有命在这儿嚣张?
裴弼冷哼一声,调转话题:“那你呢,你有资格代替上将军来谢王恩吗?殷九策不会也不将王上放在眼里吧?”
莫玄的眉毛都没动一下:“请太尉大人宽心,上将军早已写了谢恩的奏折,想必现在已经到宫中了。”
话音一出,裴弼恼羞成怒,额角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忍不住掐死面前这个人。
南玉瓒双眸潋滟生姿,掩唇轻笑:“真不愧是他啊,外公听见了没,本公主猜得一点儿也没错。”
裴弼握紧拳头,声音愈发的低沉阴鸷,不再绕弯子:“殷九策究竟要怎样才能见本官?”
他不能就这样走了,堂堂太尉来了一趟将军府,居然连人面都没有见着,传出去别人该怎么嘲笑他?
“上将军说了,他不会见您的,也希望您以后都不要招惹他。”莫玄一字一顿,“否则,下一次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裴弼怒不可遏,话语几近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威胁本官?”
莫玄谦卑地说:“卑职只是传话罢了,不敢揣测上意。”
闻言,裴弼怒极反笑,指着莫玄的鼻子,用力地点了点空气:“好,非常好。记住他说的话,千万莫要后悔。”
说罢拂袖而去。
莫玄躬身:“恭送太尉大人。”
听到这一声,裴弼的怒火陡涨,无处撒气的他,忽然一脚踢碎了一只花瓶,惊得仆从们跪倒在地。
莫玄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上将军因卧病在床无法见太尉,太尉便在府中大打出手,企图以此恐吓功臣,丝毫没有失职悔过之意。”
说完侧目看向身边人:“就这么写。”
拿着毛笔正在写的人都惊呆了,不愧是跟在上将军身边多年的人,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是杠杠的。
“可以啊莫玄,越来越聪明了。”南玉瓒笑语嫣然地走上前来,“殷九策在做什么呢?这样的好天气一定在煮酒赏雪吧。”
“抱歉公主殿下。”莫玄再次俯身,“主子说了,谁也不见。”
南玉瓒的笑意不改:“是么?那你拦得住本公主吗?有本事你就拦啊……”
说着便向莫玄步步逼近,莫玄哪里敢碰她,不得不向后退去,垂首道:“请公主三思。”
“别说三思了,三百思都有了,本公主今天一定要见殷九策。”
之前一直有季星珩挡着,导致他凯旋归来这么多日了,她都没有与他单独相处过,今天这个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南玉瓒一边说着,一边步伐不停地向前走去,侍卫们都不敢动手。
更何况,对于这样我行我素,什么规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任何口舌之争都是白费的,只得任她通行。
莫玄也已经习惯了,知道拦不住,便只是象征性的拦一下。
不远处,梅雪看到南玉瓒走过来,立刻给两名丫鬟使眼色。
待南玉瓒走近时,俩丫鬟便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起来。
“你说那个翠花到底是什么来头,上将军不仅只要她伺候,还与她共乘一马,现在更是在一块儿喝酒赏雪!”
“就是,她简直就是一个狐狸精,我看她就是蓄意勾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啧啧啧……她也配?能接近上将军的人,那也得是尊贵的大公主啊,她算什么东西?”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被南玉瓒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最后还假装慌张地跪地:“参见大公主。”
南玉瓒的眼底积蓄冷意,隐隐有杀气弥漫,气势凌厉叫人骇然。
但她也没有完全相信这无稽之谈,直到走出数十米远,迎面遇上了梅雪。
梅雪诧异地怔了一下,然后跪地行礼:“见过大公主殿下。”
“你不是该在殷九策身边伺候吗?”这个人南玉瓒记得,是将军府两名大丫鬟之一。因有些姿色,还曾被她敲打过。
“轮不到奴婢伺候了……”梅雪小声嘀咕了一句,遂像受惊了般将头压得更低,“奴婢多嘴,请大公主赎罪。”
有了梅雪的证实,南玉瓒彻底信了,气势汹汹地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官家以各种借口调走了侍卫,好让南玉瓒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通往殷九策所在的地方。
随着太阳越来越烈,虞稚头晕得更加厉害了,正当她决定离开这儿时,冷不丁暼到了南玉瓒。
南玉瓒那一袭紫金长裙在阳光下极其耀眼,华贵不可逼视,宛若肆意绽放的芍药花。
而且尽管距离得很远,她也能感觉到南玉瓒那充满杀意的目光。
虞稚立刻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
殷九策抬眼看了看她,不等他出声,耳畔便响起了娇媚悦耳的声音:“殷九策,你果然在这儿,骗得了裴弼可哄不了我。”
闻声,殷九策转眸睥睨,南玉瓒在阳光下笑靥如花,拾阶而上来到他的面前。
他漫不经心地为自己倒酒,轻启薄唇:“不想见罢了。”
“你不想见我,可我想见你。”南玉瓒冷冷地掠了虞稚一眼,在殷九策对面坐下,“你今天起得这么早,是为了看裴弼的笑话么?”
殷九策似乎有醉意,半眯着的眉眼扑朔迷离,不置可否地道:“大约是吧。”
“我可听说你新得了一个好丫鬟……”南玉瓒悠悠地说着,转头看向正要离开的虞稚,红唇勾起,“过来让本公主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虞稚的心底微沉,她一点也不想对上这个难缠的公主,更何况现在快要意识不清的她。
她微微躬身,作出惶恐的模样:“公主抬举了,奴婢只是寻常粗使下人。”
“寻常下人?上将军既然留你在身边伺候,你一定是有过人的才能。”南玉瓒又故技重施,咄咄逼人地道,“如果没有,那你就是蓄意欺瞒本公主。”
后面跟上来的梅雪一听到这句话,差点藏不住狂喜的神色,迫不及待要看到翠花被大公主收拾了。
翠花再有心计也不过是卑贱如泥的下人,抗衡得了尊贵的皇室公主吗?
南玉瓒的杀意已经很明显了,殷九策不会察觉不到,但他就是装作看不见,单手撑着下巴,居然发起了呆。
虞稚瞥了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眼,在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寻找脱身机会。
最后酝酿措辞,缓缓说道:“大约是因为奴婢不善言辞,上将军喜静,才勉强用了奴婢。”
“不善言辞?”
南玉瓒意味深长地重复这四个字,忽然想到了什么,娇憨淳雅地笑道,“既然主子喜静,那你干脆把舌头拔了,这样便能更好的伺候主子了。”
用最悦耳的声音说出最恐怖的话,惊出了其他下人一身冷汗。
虞稚微蹙眉头,南玉瓒分明是在试探殷九策,看殷九策会不会阻止这个提议。而不管他阻止与否,她今天都要惹上麻烦了。
果然,南玉瓒笑着转头看向殷九策:“你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后面的梅雪阴毒地抿唇,这个办法相当的好,好极了。
而殷九策闻言后纹丝未动,仍望着一隅出神。经过了些时间反应,这才慵懒地点评道:“怪吓人的。”
这句话不置可否,但也算是迂回的否决了。
“不吓人,你又不用动手。”这让南玉瓒很不高兴,当即扬起声音,“来人啊,把她的舌头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