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愈发繁华熙攘的邺城街道上车水马龙,青烟在白雪皑皑间袅袅升起。
忽然,明显不属于齐国的马车驶过,后方跟随着百名婀娜娉婷的妙龄女子,身着轻纱长裙,却又披着雪白轻裘。
行走间暗香浮动,摇曳生姿。
在不知不觉间勾走了街上所有男子的魂儿。
“这是晋国的旗帜吧?”
“不愧是烟雨雍州出来的美人啊,秀丽柔美,小脸儿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晋国这是和我国做不成交易,又拿出杀手锏了啊。”
“估摸着又是送给摄政王殿下的,你们说殿下舍不舍得为了王妃一人,舍弃这万花丛?”
“当然舍不得了啊,要是我,都要!哈哈哈哈哈!”
“尽做白日梦,人摄政王才不像你们这么愚蠢呢,土地都不要,又怎么会要美人?这买卖不划算。”
街道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男子都认为摄政王舍不得美人儿,女子都认为摄政王痴情专宠王妃,是绝对不会心猿意马的。
有人甚至为此做了赌注,押注多的自然是男子,若他们猜对了,定会赚得盆满钵满。
城中早已热闹起来,王宫却仍旧沉寂无声,甚至话题中心的某人,还在赖床。
殿外的宫人面面相觑,捧着朝服不敢敲门。
“殷九策……”
虞稚无语地唤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某人就是趴在她身上抱着她纹丝不动,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热气均匀地呼在耳畔。
他的怀抱很温暖,意志不太坚定的她都快再次睡着了。
手脚也被他压着,除了动嘴哪儿都动不了。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
“殷九策!你到底起不起来?”
“唔……不。”
某人发出懒懒的鼻音,习惯性地又搂紧了点儿,话音未落便再次回到均匀的呼吸。
“……”虞稚一阵无语凝噎,“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赖床呢?你不上朝了?”
“累。”
又是低咛的鼻音,轻轻喝在她的耳畔,甚至泛起淡淡的委屈。
虞稚一下子就心软了,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行:“不是说今天有重要的事要朝会吗?你不去难道我去?”
最后那句她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
“你去。”
殷九策一个咸鱼翻身裹走温暖的被子,顺便把她推出去,那动作别提多熟练了,像是早有预谋。
虞稚:“……???”
空气一片寂静,她做了半晌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因为想起昨天他疲累不堪的模样,而再度心软,穿上外袍走出内室。
她前脚刚走,殷九策后脚就翻身坐起,狭长幽深的双眸清明至极,哪有半分困意?
他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注视着虞稚在宫人的伺候下洗脸,因为还没睡醒拿错了东西,差点没把盆儿掀翻,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这抹弧度刚刚扬起,就悄然染上了冰凉之色。
今个儿朝上会出现什么,他几日前就知晓了。难为商云旌这般用心良苦,让稚儿去看正合适。
也好让商云旌知道,这戏码是多么滑稽又可笑。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整齐排列,真低着头窃窃私语。
所聊的事自然是晋国千里迢迢送来的百名美人了,他们的注意力不在殷九策会不会心猿意马,而是忧虑那美人是否是细作。
晋国送美人本是好意,若齐国堂而皇之退回,晋国可就有由头挑起战争了。
可若不退回,岂不是留了百名细作在齐国?
“王上驾到——!”
太监的高呼声响起。
若在平常,这后面跟的应该是摄政王驾到,可今日却是。
“摄政王妃驾到——!”
文武百官齐齐一震,纷纷回首望去。
只见一袭庄严王袍却畏畏缩缩的南昱走在前面,后方两步远,便是身着朱红色繁纹长裙,发髻高挽,清冷卓然的虞稚。
这是虞稚第一次踏上齐国朝堂,却没有丝毫的怯弱。
相反,她从容不迫,气势摄人。
宛若女皇般浑然天成。
面对女人干政,文武百官中没有一人站出来提出异议,毕竟摄政王和王妃共同处理政事,已经是齐国人人皆知的事了。
她会来上朝,是早晚的事。
故此,文武百官甚至没有问摄政王为何没来,就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恭敬地跪地行礼。
南昱见了虞稚比见了殷九策还害怕,待虞稚落座后他才敢坐,还差点坐空了摔下去。
旁边的太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位傀儡王上真是连傀儡都不如。
有事起奏的大臣依次站出来。
那些事都是虞稚和殷九策商量过的,现在只是走个流程而已,所以很顺畅地就过去了。
忽然。
一名小太监从殿外走进来,对大太监小声耳语,大太监拾阶而上,恭谨道:“娘娘,晋国使臣到了,要求觐见。”
虞稚黑眸微凝,这才几天晋国又派使臣来了?
晋国队伍一进齐国就在监视之中,殷九策必然早已知晓……这么说他是故意让她上朝的?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宣。”
“宣晋国使臣觐见——!”
大太监一声高呼,殿外又接着一声高呼,在开阔的宫道上回荡。
片刻后,晋国使臣低着头走进大殿,躬身作揖行礼,道:“晋国使臣参见王上,参见摄政王殿下。”
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上面的不是摄政王,是王妃。
晋国使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抬头一看才敢确定,面上满是错愕之色。
齐摄政王居然让虞千代上朝来了?
糟了,一定是摄政王早就知道了百名美人要来。特意让虞千代上朝处理,好打他们王上的脸啊……
使臣再度欲哭无泪,他真是太倒霉了,怎么这种事老轮到他啊。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行礼:“参见摄政王妃。”
虞稚垂眸,目光冷冽地看着使臣,朱唇微启:“晋国使臣前来,又有何事?”
“我王……我王欲与齐国结好,特送来贵重事物,需要交给摄政王殿下。”使臣艰难地想着措辞,“既然殿下有恙未至,那下官先行告退……”
话未说完就急着想走。
“慢着。”
虞稚出声阻止,纠正道,“殿下无恙,本王妃代为转交即可,使臣不必藏着掖着。”
什么东西只能交给殷九策?她还非看不可了。
“啊这……”使臣的额头开始冒汗,绞尽脑汁想脱身之策。
谁知虞稚直接道:“来人,把晋国使臣带来的贵重事物带进来。”
进了齐国王宫那就是她的东西,有什么看不得的?看了还能长针眼不成?
“是!”
殿外禁卫军和太监齐齐应声,前去领百名美人入殿。
在晋国使臣欲哭无泪的表情中,上百位美人整齐划一地走入大殿,纱裙在步步生莲下摇曳生姿,煞是好看。
九州大陆南中部的女子最是柔婉清丽,行走在风雪交加的幽州,周身都好似开满了莲花,风拂柳动,沁人心扉。
百名美人没有全部进殿,只有二十余名踏入殿中,其他则排在外面,整齐地屈膝行礼。
她们以为即将面对的是传闻中齐国第一美男的摄政王,没想到含羞带怯地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名绝色女子。
虞稚高坐在上位,漆黑的眸子冷冽冰凉,容色绝艳,气势摄人。
那是属于大晋掌上明珠的绝代风华,是泼天富贵浇灌出的瑰丽无双,任何人都无法企及半分。
足以令所有美人黯然失色。
晋国使臣又明白了些许,如此绝色佳人,也难怪王上对虞千代念念不忘。
那百名美人无不是抱着美梦来的,这一抬头简直是给她们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齐国摄政王居然让一个女人上朝?他是妻管严吗?
虞稚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些美人儿,朱唇微启:“晋王送如此多的佳人来齐,是嫌本王妃过得太好了吗?”
此话一出。
大殿内一片死寂。
使臣冷汗如瀑,哑了声音。
个别齐国大臣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摄政王和王妃能如此相爱果然是有原因的,这完全不留颜面的说话方式真是如出一辙。
“这……”使臣再次绞尽脑汁想措辞,尽量把话说得好听,“王妃整日操劳,有人帮王妃伺候摄政王,也是为王妃分忧啊……”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天底下没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
可他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啊!
美人中站在最前面,姿色最出众的那名女子立刻垂首道:“奴家愿为王妃分忧。”
后方的美人也学着她如是说。
这些美人嘴上说着谦卑的话,实则心里都不屑至极。
齐国王妃是绝色美人又怎么样?摄政王总是会看腻的,更何况她那般强势,丝毫比不上她们婉约依人。
晋国使臣趁机道:“送百名美人给贵国摄政王,是我王的一番心意,是愿与贵国结百年之好,还请王妃娘娘莫要辜负了我王期盼和平的夙愿。”
这一番话说得极好。
把晋国抬到了道德制高点,齐国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就是不想和平。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不同意交易实属正常。可这次是晋国主动赠予,率先摆出了谦卑姿态,已然仁至义尽。
迫使虞稚不想接受也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