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王在高位上落座,身旁太监便俯首禀报道:“王上,文武百官,女眷后妃都到了。除了……除了上将军。”
闻言,齐王的脸色微沉,看了一眼唯一的空位,早知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抑制不住怒意。
殷九策,这个十年前还被父亲捏在手心里,差点弄死的野蛮小子。被赶去边境受黄沙摧残了几年,居然长成了这个模样。
早知他身负灵术却狼子野心,就该扼杀在摇篮之中!
空座旁的大臣们神情各异。
太监笑着打圆场:“想来是上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不习惯宫廷宴席吧。”
齐王收敛起杀心,抬手沉声道:“开始吧。”
话音落下少顷后,殿角的乐师奏响喜乐,于修远手执谕旨宣读完毕,两位身着大红衣袍的新人便步入了重华殿。
齐王身侧是王后与谢贵妃,也就只有这一天,谢贵妃才有资格与王后平起平坐,望着自己优秀的儿子,笑意越来越深。
红绸灯影之间,锦衣红袍的两人被无数宫人簇拥,在百官的注视下庄严地走过,引来了贵女们艳羡的目光。
裴珠月都看痴了,不断在脑中勾画她与景哥哥大婚时的场景,心中不禁小鹿乱撞。
虞稚毫无波动,冷淡地看着这二人从她面前走过。
很快,二人走到了高台之下,齐齐地跪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王,母后,母妃。”
紧接着又是一阵繁文缛节,二人才准备开始拜天地。
于修远清了清嗓子,低语了一句,身旁太监高声重复他的话:“一……”
“上将军到——!”
殿外的通传炸然打破和谐,众人皆是一惊,在一片哗然中看向忽然出现的人。
一直没有动静的虞稚亦是黑眸微动,她还以为他不会出现。
只见大步走入的殷九策,特意穿了一身暗红色锦袍,如血般的红,在他寒凉的气息中增添了几分危险的惑意。
引人飞蛾扑火,献祭上生命,也无怨无悔的致命魅惑。
直把众贵女给看痴了。
特别是在他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这边时,好几位贵女激动得呼吸困难。
那种明知入骨危险却又忍不住多看的倾世风姿,像蚂蚁啃咬般密密麻麻的痛,又上瘾无比。
“虽说上将军嗜杀残暴的名声在外,但他同样是惊世将才,威名摄天下,实在是梦中良人……”
“我看你就是看上了他的脸。”
“那又怎么样?你敢说上将军不是齐国第一美男子?”
“……”
齐国第一美男子?
虞稚怪异地颦眉,这个称号扣在殷九策身上怎么就那么奇怪呢,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因殷九策的忽然到来,太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宣礼了。
齐王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铁青。
殷九策却好像压根看不见,漫不经心地俯身:“微臣参见王上。”
从上次出征算起,齐王约莫两年没见过殷九策了,如今瞧来,还是这副恣睢凌人的可恶模样。
南玉瓒一瞬不瞬地盯着殷九策,高位上的裴琇见此,眸色深深。
齐王皮笑肉不笑:“孤还以为上将军不来了呢,你还是这么会挑时候。”
从前的所有宴会都是这样,殷九策不来则已,来了,就要把宴会礼数破坏得一干二净。
闻言,殷九策勾唇一笑,负手而立气势凌人,话语却谦卑:“王上折煞微臣了,微臣不过是因上次受到惊吓,身体还未好,便起晚了。”
不远处的裴弼当即发出冷笑,也就他殷九策能如此厚颜无耻,扯瞎话都不带脸红的。
殷九策这么“正当”的原因,实在是让齐王没有处罚的理由。若是罚了,就要背上一个苛待功臣的名声。
最好让百姓知道殷九策居功自傲,而不是他这个君主鸟尽弓藏。
齐王只能抬抬手,刚要说让殷九策落座,就被打断——
“这次婚宴微臣必须来,他们都说弘殿下是未来的储君,微臣若是不来,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殷九策满脸忧心忡忡,最后叹了一句,“微臣怕啊。”
殷九策口中的文武百官:“???”
他们什么时候说了?
王上尚康健,便非议储君之位,还是在王上眼皮子底下说,也就他殷九策敢了。
谢贵妃与南弘的脸色齐齐一变。
自古君王都怕孩子觊觎自己的位置,谁先显露野心,谁就要被猜疑忌惮。他们何时得罪上将军了?他要如此加害?
虞稚淡淡地敛眸,殷九策这不是针对谁,他只是想搅乱朝堂,逮住谁咬谁罢了。
她离间南景,他离间南弘,齐国官场迟早乱成一锅粥。
齐王神色阴郁,杀意迭起:“他们?何时储君之位不是孤决定了?”
南弘猛地跪在地上,蒲素妍也跟着跪下。
谢贵妃焦急道:“王上,此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弘儿一向恪守本分,从不曾有非分之想啊!”
王后与南景则静观其变。
殷九策继续无视齐王的怒火,慢条斯理地道:“他们都说三公之二如今都成了弘殿下的靠山,储君之位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话音未落。
“嘭!”
齐王怒极重拍桌面,巨响响彻重华殿。
“王上息怒。”文武百官纷纷出座跪了一地,恨不得把殷九策的嘴巴缝上,这种话他竟也敢说?
蒲建德高声道:“王上,弘殿下与小女是青梅竹马,他们成婚只是两情相悦使然,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不知上将军如此说有何证据,还是蓄意陷害弘殿下?”
人群中传来了这么一句。
“微臣都是听说啊。”殷九策满脸无辜,“微臣常年出征在外,并不懂朝堂之事,都是别人告知的。”
虞稚似有若无地勾起唇角。
虽说南弘与蒲素妍的婚姻是利益关系众所周知,可这么明显地摆上台面,却是结党营私的杀头大罪。
洗得再白,也免不了被齐王猜忌了。
有时候挑拨人心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几句话罢了。而敢这么说的,也就只有殷九策了。
谢子石恳切地道:“王上,臣不知这流言从何而起。臣只为王上一人效忠,肝脑涂地,死也不足惜!”
“王上,传出这流言之人别有居心,王上万不可信啊。”蒲建德又道。
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忽然被搅成了一锅粥。
齐王脸色铁青,既恨殷九策为所欲为,又恨这些狼子野心,觊觎他王位之人。一时间怒火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
南弘跪行了几步,朝着齐王以首扣地,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极尽卑微姿态:“父王您永远都是儿臣的王,儿臣愿一生为臣。若儿臣的婚姻让您不悦了,这婚……儿臣不结了!”
蒲素妍身影一颤,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不结了?
说得轻巧,此事已经昭告天下,难不成要成为天下笑柄?
再者说,这两家的合并,齐王早就有了猜疑之心,只是没有被摆上明面罢了。谢子石是蒲建德一手扶持上来的,即便没有联姻,也是密不可分。
他是愤怒,可也绝不会大发雷霆,让暗中谋划之人得逞。
于是,齐王沉着脸抬袖:“起来吧,孤相信你们。日后谁再敢议论这流言,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他是盯着殷九策说的,一字一顿,杀气磅礴。
殷九策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甚至笑得刺眼无比:“王上果然大度,微臣佩服。”
南玉瓒定定地看着殷九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单纯看那两家人不顺眼吗?
还是……他要开始谋夺齐国江山了……?
她一直都清楚,殷九策与父王只能活一个,殷九策那么死要么反叛。不管他想不想,他都要向着统一天下而前进。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那么爱他……
待殷九策与文武百官重新回到座位上,婚礼继续。
太监高呼拜天地,二位新人庄严行礼,最终礼成,蒲素妍乘轿出宫前往王子府,南弘则留在宴席。
齐国规定王子在成婚后才能有自己的王子府,因此这也是南弘第一次踏入他的王子府。
因为殷九策搅得一手好浑水,整场宴席气氛凝重,齐王很快便拂袖而去,南弘也借醉酒之意离开了。
殷九策倒是旁若无人地为自己倒酒,不时地瞥了一眼虞稚的方向。
季星珩碰了碰聂延:“老延,你说九爷在看谁呢?是不是于三小姐啊?”
聂延疑惑回首:“谁是于三小姐?”
“哎呀,就是那边那个,脸上最没有表情的那个姑娘啊。”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形容,聂延却一眼就看到了他所说的人。
主要是因为眼熟。
那个姑娘有一双令人一见难忘的眼睛,正是凯旋那日,上将军说似曾相识的女子。
至今他也没想通,为何上将军会那般说。
裴琇看了看目不转睛的南玉瓒,微敛深沉的眸色,对殷九策道:“算起来上将军也有二十二岁了吧,早过了娶妻的年纪,为何将军一直孤身一人呢?”
闻言,南玉瓒心中一惊,来不及去想母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急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殷九策微微挑眉,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只说了两个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