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欧阳伊夙拿着这几天的礼单,有些官员比皇上出手阔绰得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立后呢。看来新皇登基,没来得及整治风气,又给了一些人贪污受贿的机会。可最近实在忙碌,只能暂时打压一下,过段时间在来好好肃清。
“相爷找雨萱有事?”近日府内这么大动静,向来不接受官员示好的丞相大人收了那么多礼,萧雨萱知道自己进宫之事已经成了,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周折,这个结果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萱儿来了,坐吧。”欧阳伊夙放下礼单,招萧雨萱坐下,慈爱地看着女孩,宛如一般父子看着女儿长大嫁人的欣喜和担忧,“你父亲从来对你的决定不多加干涉,我也愿意相信你。无论此次你故意与楠枫相见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信你不会危及到他,不会危及青龙。我亦不过问你的媚术来自哪里,说到底你是抑梦者,可以以你自己的方式守护帝王,但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希望你有足够的准备,而不是一时冲动。明日便是你入宫之日,好在宫中既无太后亦无其他妃嫔,只一公主性子还算柔软。但皇宫到底不比丞相府,行事之间不要落人把柄,若要去翼梦处理事情,尽量讨了旨意正大光明地出来。我虽不能再处处护着你,如遇难处误会还是可派人传信于我或瑾王爷,我们二人知你身份,定会尽力帮你。抑梦者的令牌随身携带,楠枫虽不知此事,但上面花纹亦可证明是御赐之物,关键时刻可救你一命。待楠枫弱冠之年,翼梦就将交由他手。”
萧雨萱知道欧阳伊夙和尉迟龙川都能发现自己是蓄意接近,没想到欧阳伊夙还看出自己用了媚术,想来也是,若不施手段,谁会坚定地娶一仅见过两面的女子。今日欧阳伊夙句句都是嘱托和信赖,即使自己手段不堪也不怪罪,她亦有所动容,便跪下行了叩头礼,“雨萱虽入丞相府之日尚短,但处处得相爷包容、照拂,今相爷嘱托也字字真心,雨萱谨记。未经历练接手翼梦,承帝王社稷安危之重任,雨萱日日心有不安,遂行此路,将来如何都不后悔。日后相爷若有需要,雨萱在所不辞。今日拜别,一谢相爷多日照顾免受颠沛,二谢相爷宽容谅解不责错举,三谢相爷授父女之缘高抬身份,此间恩情虽死难清。”
“起来吧,今日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准备。”萧雨萱依言回房,欧阳伊夙看着她清瘦的背影久久沉默,第一日接她入府,无论怎样哄劝说理她都不肯改口叫一声“义父”,本以为这孩子心有防备两人今后也就表面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如今到真把她当女儿疼爱。
有些话欧阳伊夙不想说出口,伤了人心,只愿她无功亦无过,此生平淡安好,不负他向她父亲做出的承诺。
次日昏时,抬着萧雨萱的红轿从丞相府低调地到了皇宫侧门,萧雨萱下轿深深地看了宫门一眼,为妃还是为后她从来都不在意,只要入宫在皇帝身边,她的第一步就算成了。今后如何还需再看形势,不知道媚术失效后自己到底能不能得皇上欢心呢。
萧雨萱得封号“琪”,取来自仙境的琪花瑶草之意,其美如玉,赐凝眉轩。从宫外直接纳为宫妃的,本应入宫当夜去巫山阁谢恩承宠,萧雨萱也做好了准备,可领路的太监却直接将她带到了住所,言明皇上希望琪妃娘娘好生歇息,改日再去谢恩。
这样的举措顿时让那些殷勤的下人观望起来,虽说后宫只此一位娘娘,但若不得陛下欢心,他们也讨不了好。
萧雨萱也没太在意,想来尉迟楠枫对她也没太多感觉,来日方长,她都进宫了还怕多耗些时间吗。
虽天色稍晚,萧雨萱还是逛了逛凝眉轩。院子宽敞,种着几株桃树,光线较弱色彩并不艳丽招摇,却带着几丝柔和淡雅。树旁有个竹藤编织的藤棚,夏日在棚下放张椅子,借着缝隙间透过的光亮看书,既凉爽又明亮。
右边还有一个小水池,里面无鱼,只有些许荷叶浮在水面。除了凝眉轩主殿,左右还有东西二殿,都装饰得十分精致。
主殿背后有小厨房和仓库,闲来无事可以自己宫中做些饮食,仓库里也已经堆满了例行赏赐的各类玉器、瓷器、摆件和金银首饰等。
等在凝眉轩里的人有掌事宫女凝翠和姗眉两人,首领太监汪端,另8名宫女、8名太监,完全是青龙仅次于皇后的规格。
是以除了皇上没有当夜临幸之外,其余所有恩宠一点不少,后宫各处也只能观望。
然而萧雨萱和宫人们都误会尉迟楠枫了,他今晚确实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萧雨萱的媚术就是个现学现卖,哪里长久得了,两人第二次见就已失效,尉迟楠枫坚持接她入宫,确有一点喜爱和欣赏在里面。
尉迟楠枫本来用完午膳没多久就去了巫山阁等着美人来,例行的奏折都是在那批的,最近除了蝗灾也无甚大事,哪知快到晚膳时间,就来了一封急报,角城外难民终于暴动,要冲破阻拦强行入城。商水天一直担心难民聚集易引发疟疾,才将人安置于城外,出了事也只能下令关城门不敢伤人。但城门被破是迟早的事,他只能奏请能否出兵镇压,并希望朝廷派官同他一起解决蝗灾。
七大主城皆有驻兵,城主在危急之时也可自行调兵,但暴民毕竟还是青龙百姓,不能因他寒了人心,才请示尉迟楠枫。今日本是他纳妃的喜日,出了这事有些糟心,还是得去处理,他只能让人尽快回话同意出兵镇压,下旨尽量不要伤人,控制起来即可。
又赶忙招欧阳伊夙、周琮、户部尚书林幼安、工部尚书言泽等人来商议对策,才没能见到萧雨萱,只好让她直接回宫休息。
一夜商议后,尉迟楠枫万分不愿地下旨派自家相父带几名官员前去角城,随行官员中就有今年的状元郎祁史,此番前去立功归来,再次破格提拔,引百官争议,这些都是后话。
等尉迟楠枫忙完了诸多事宜,送走欧阳伊夙一行人后,终于想起来该见见自家爱妃,已是萧雨萱入宫半月之后的事了。
本想派人去宣琪妃见驾,又忆起自己冷落了佳人十几日,后宫已经谣言四起,说这位新主子并不得宠。因此尉迟楠枫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寻人,显得诚心一点。
等他在玉桂园找到自家爱妃时,发现她正跟自家皇妹逗着一只橘猫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悲戚愁苦之色。橘猫看起来还是只半大的猫仔,被萧雨萱一手托着肚子,公主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它面前来回晃,那只猫就傻傻得用手去抓,被小皇帝嫌弃得不行。
看两人笑得开心,尉迟楠枫也没让人打扰,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着看她们玩儿,直到橘猫挣开了萧雨萱的束缚跑开来,二人才发现皇帝陛下的存在,赶忙过来行礼。
“参见陛下。”
“参加皇兄。皇兄来了怎么也不出声?诚心吓我和雨萱姐姐吗?”尉迟楠蕊作为尉迟楠枫唯一的妹妹,向来备受宠爱,只小楠枫两岁,从来像个孩子一样喜好玩乐。
“朕看你们玩得开心,就没有打扰。你从哪里寻来的猫仔,傻乎乎的,一点不讨喜。”皇帝陛下还不知道这番话已经让猫主子记恨上了,以至于后来他想通过猫来讨雨萱欢心时,对方都不买他的帐。
“猫是臣妾托人从宫外寻来解闷的,陛下若是不喜,臣妾待会儿就着人送走。”萧雨萱这几日实在无聊,就弄了只猫回来养着,前几天刚好碰到小公主,两人均是爱猫之人,谈论起各类猫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之后几乎天天跑到外面来逗猫。
“无妨,雨萱喜欢就好。前几日朕忙于政事,冷落了你,爱妃勿怪。宫里的流言,朕自会派人去处理。”在宫外见识了萧雨萱的才情,今日见识了她的灵动,不知道日后还会有怎样的惊喜给他,纳她为妃果然是正确的。
“臣妾不敢,陛下勤勉是青龙之幸,流言既是流言,总会有不攻自破的一天,陛下不必为此费心。”尉迟楠蕊看看自家皇兄,又看看萧雨萱,实在不解明明都已经是一家人了,为何这般客套多礼,她也藏不住话,直接就问了出来。
“皇兄和雨萱姐姐怎这样生疏?我听闻皇兄在宫外就与雨萱姐姐互许终生,交换信物。是不是小妹在这,你们害羞。那小妹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尉迟楠蕊笑着说完话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最后那个“我都懂”的眼神看得尉迟楠枫和萧雨萱一脸莫名,他们怎么不知道什么互许终生,什么信物。
“雨萱见笑了,这小妹被朕宠坏了。不过雨萱可以像在宫外一般直呼朕的名讳,无需多礼,宫中现只你一人,日后依旧只会有你一人。”这个承诺可谓是恩宠有加,都说君无戏言,尉迟楠枫能直接向她承诺,她还是很感动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日后”的期限在哪。
“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妾初入皇宫,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若落人口舌也是给陛下添麻烦。”她暂且不能太过招摇,宫中暂且还没有她的心腹,一切都得慢慢来。
“也罢,雨萱明白朕的心意就好。”尉迟楠枫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抬步离开了玉桂园,走时还不忘交代宫人们把猫找到送回凝眉轩。
转眼已是春末夏初,欧阳伊夙离开龙睛已是一月有余,期间派人送回国都的都是好消息。
蝗灾刚发生时百姓们没有见过,并不太在意,只当普通虫子驱赶。因而难民们也有许多被蝗虫咬伤,高烧不退,城里城外许多人都担心是瘟疫,心中恐惧,这才有人起头发生暴动。
欧阳伊夙连夜赶到,未停歇一刻便去见了生病的官员,把了脉细细诊断后松了一口气,此病看起来严重,却并不致命,也不会传染,只是需先愈合外伤,才能压下高烧。
这个消息刚放出去时,百姓们并不相信,只当是官府安抚人心的手段。直到欧阳伊夙亲自出诊治好了关押的部分暴动者,这场混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欧阳伊夙让人按方子配好了药分发给难民们,有些身体强健之人外伤一好,热度自退,当下人心安稳,商水天也下令收了帐篷,放百姓们入城安置。
虽然事情暂时稳定,但欧阳伊夙暂时还不打算返回,此事蹊跷,恐是人为引虫而至,且伤口见毒,一切都需详查,归期难定。
小皇帝听到他家相父还不能立刻归来,几分欢喜几分愁。本来想着丞相不在,自己可以时常溜出去逛逛。但现在许多琐事都拿来给他亲自处理,他从未管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起初几日还好,时间久了心下厌烦不已。欧阳伊夙临行前又告知瑾王爷不许帮他,要好生历练一下。
“雨萱,你说这些什么寺庙修缮拨款,各城主每月问安,皇宫防火防雨工事维护干嘛都要拿来给朕看啊。直接遵循以往的规矩做了不就行了。”小皇帝每日看着有的没的实在无趣,便都将萧雨萱找来磨墨陪伴,顺便聊聊天。
“陛下近来已经抱怨过几十遍了,还是赶紧看完吧,不是说今晚宫外有迎夏会要去逛吗?”迎夏会在每年入夏后的第一个月的第七日举办,夏季是太阳出现最频繁的日子,人们感念因阳光让大家有粮食蔬果可食,会在这日点燃篝火,欢歌起舞、打树花直至黎明太阳初升。
往年欧阳伊夙都不同意他跑出去凑这个热闹,一来夜里在外面太久不安全,二来若是等到黎明再回宫直接去上朝会精神不济。现在好不容易管着他的人不在,尉迟楠枫便邀了雨萱今夜一同出宫。
“是呀,还得早些传晚膳,我们才好换衣服。晚会开始时宫门早已落锁,恐怕只得翻墙了。”尉迟楠枫想到可以去看看自己一直好奇的迎夏会就兴奋不已,立马有了干劲,接着提笔批阅着奏折。
“翻墙?”萧雨萱眨了眨眼,心下开始纠结,到时候要不要让陛下知道自己会武呢。
天已基本黑透,皇宫西南角有两个身影伏在灌木丛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宫墙。
“雨萱,你再低一点,别让侍卫发现了。”尉迟楠枫带着萧雨萱回凝眉轩换好了衣服,便拉着她一路弯着腰挪到了这里,像两只偷得食物的老鼠潜逃一般,只缺了条长尾巴给人抓。
萧雨萱以为他家陛下说的换衣服,是换成常服方便行动,没想到一进房间尉迟楠枫直接扔给她一套夜行衣,她已经不想多问是从哪里寻来的,只是这一穿上等出了宫要怎么逛,是等着被人当小偷抓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