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半月,我正在院子中赏玩新得的一只画眉鸟,此鸟通体橘色,只眼睛处一圈碧色,很是乖顺可爱,我不住逗弄着她,唤了小路子给它换了水和吃食。
正得趣间,走进来三人,为首的却不是刘旺,而是多日不见的王福川,我心中一紧,但还是笑着说道:“今日倒是稀客,许久未见王公公了,公公近来可好?”
王福川赔着笑:“托娘娘洪福,一切安好。”
我用银挑子拨了拨画眉鸟的吃食,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公公今日来是所为何事。”
王福川笑着,是极公事公办的笑容,半点看不出情绪,不觉我心神有点不安:“皇上召见娘娘,要劳烦娘娘随着奴才走上一遭了。”
我放下手中的物事,掸了掸手,头也不回地说道:“公公请吧。”
到得养心殿,走进殿门,万籁寂静,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呼吸滞涩的郁郁之气,竟有些难以忍受,让人不觉想远远逃离这份抑郁。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缓步走了进去,只见地上跪着杨慎儿,看见我进来,朝我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笑容,但是转瞬即逝,匆匆又低下头,仿佛她不曾看过我一般。
王笺坐在西窗的案上,手搭在桌上,十指不断有节奏的敲击着,“嗒嗒嗒”,敲得人很是心慌。我屈膝行了一礼后便默不作声守在一边,心中却打着鼓点,升上了一阵莫名的焦躁。王笺幽幽看我一眼,是我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冷漠,我不觉有着心事被揭开的难堪。
王笺启唇对着杨慎儿说道:“把你刚才对朕说的话再对着嘉贵仪再说一遍。”
杨慎儿缓缓抬起了头,一脸的从容淡定,声音空灵动听:“回皇上,小康子是受了嘉贵仪的指使,小路子便是接头人,皇后一事是嘉贵仪精心谋划的,嘉贵仪一向与皇后不睦,面和心不和,才出手陷害皇后。”
我心中一惊,但面上依旧淡定,不肯露出半分情绪,只是侧首望着杨慎儿。待她说完,才对着王笺说道:“皇上明查,这不过是杨小绯编排出来的,可是有何证据。”
王笺望向王福川,王福川取出了一个锦囊,从里面抖落出了几张薄薄的纸片,是被火烧过剩下的几角,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字迹,王福川细细的说道:“这是从小康子屋中搜出的未来得及焚烧殆尽的信笺。”
杨慎儿尖利的声音响起:“臣妾在太后处见过嘉贵仪抄写的佛经,这分明就是嘉贵仪的字迹,是磨灭不掉的证据。”
我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心神有些摇晃,但还是极力稳住了,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神思清明,焦急的想着应对之法。勉力回道:“就凭这几个小小的字迹就能断定我筹谋了这一切吗,未免太过武断,先不说是否有人可能模仿臣妾的字迹,我又怎会亲自写下东西给一个內监呢,必是会找人代笔。由此可见是有人在冤枉臣妾,皇上明鉴。”
王笺把玩着拇指上的一枚琉璃玉扳指,不置可否地看我一眼,眼神轻飘没有一丝重量,对着杨慎儿说:“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杨慎儿跪在地上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似是极力隐忍,还是说道:“回皇上,没有了。”
我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举重若轻,若被王笺查出是我的手笔,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而此刻,我只能紧咬牙关,抵死不认。心中更是暗恨不已,竟着了杨慎儿的道,以前竟是小看她了。
王笺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对着王福川说道:“着人压了小路子去慎刑司,严加看管,不说出真相不得放人。”
我心下一惊,猛的看向王笺,但是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脸隐在阴影中,分辨不出神色,我心内五味杂陈,既是为着小路子的担忧,又是为着自己的前途不安,还为着王笺对我的疏离。
我跪倒在地,急呼道:“皇上不可啊,怎么可以听信杨小绯片面之词,未免太过武断,还请皇上详查,切莫使得一家独大。”
说完我便深深伏了下去,王笺没有说话,耳边却传来杨慎儿轻轻的嗤笑声,声音的力度刚好只够我俩听到。
我瞟她一眼,终是没有出声,只是暗暗
攥紧了掌心,指甲嵌到手掌里有尖利的疼痛,护甲刺破了皮肉,手掌有黏腻的感觉。
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王笺迫人的威压,在这种威势下,连呼吸都不畅了起来,额头上有冷汗涔涔渗出来。
王笺清冷的声音在头上方响起:“在慎刑司查出事实前,嘉贵仪禁足昭仪殿。”
我牙关紧咬,能感受到额头上血液流过血管“突突”的声音,勉力走出养心殿,外面的日头极大。像是撒下了一波又一波金灿灿的碎金子,璀璨的光芒晃得人头晕目眩,我一个不稳,趔趄了一下。王福川手快眼快的搀住了我:“哟,娘娘这是怎么了,可得要当心呢,这万一滚落下去可怎么好呢。”
我堪堪站稳,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竟看见王福川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但还是说道:“谢谢公公了。”
“娘娘哪里的话,就让奴才搀着娘娘回昭仪殿吧。”
到得昭仪殿,自有人去唤了小路子来,小路子是伶俐人,看见王福川和他身后的几个会点拳脚的內监,再看一看我的神色,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脸上反而显出了几分坚毅之色,冲着我跪下磕头。一阵泪意瞬间漫上了喉头,我生生咽了下去,只是感动和不舍在心中涤荡。
王福川的声音没有温度的响起:“人既然来了,那就带走吧。”
小路子便被人架着离开了,他没有往回看一眼,透着一股子视死如归。剩下的宫人一片慌乱,平儿眼睛红红的唤我:“娘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