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为人之所忌,以气焰取之,兴也。”
——《与妖书》
天清雨乍晴,云峰走后,将晚对昨夜将军府大火一事仍有些耿耿于怀,思来想去决心再去那周遭转转,便揣着钱袋往街上走去。
老皇帝赐给他们师徒俩的府邸在颐仁东街尾,将军府坐落于西街,幸好她认路的本事不错,没过多时便到了将军府门外。
空中弥漫着极为强烈的腐臭味和焦灼味,正门外已被刑部的人严加把守。昨夜估计师父已经来看过一番了,她暗暗想着,提脚拐了个方向,靠着模糊的记忆摸去了遇见那郎君的小巷。
是这儿没错了,她顿住脚步,四下瞅了几眼,一阵寒意猛地席卷全身——
没有偏门!
可她分明记得,那黑影就是从此处开了偏门走出去的!
将晚疑惑不已,又原路返至正门外,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除却几个侧门,昨夜那个小偏门连影子都未能看到。
将晚脊梁一寒,倏然想起云峰离京时说她应是不当心入了玄境,心下才略觉安稳了些,待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离了颐仁街,寻思着也没能在这京都逛上一逛,便掂量了几下怀里的钱袋,提脚往前走去。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酒馆衣铺作坊如同棋子一样分布在棋盘上,四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有道是:
街南绿树春绕絮,满城车马喧。
将晚溜达了一圈后口有些渴,正巧前方有个名为“醍醐”的茶馆,她来回念了两三声,只觉这茶馆主人未免太文雅了些,以茶代温酒,邀来共酌杯,真是好兴致。
她几步便跨进茶馆,昂着头大手一挥:“小二,上壶茶来!”
茶馆内布置得明净又雅致,其中一桌旁正有两人对坐品茗。
将晚甫一开口,那二人便颇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她,她讪讪地笑道:“无意叨扰二位……”她寻了一番四周,略无措地瞅了他们一眼,“不知老板在何处?”
其中一身着玄色袍服的男子站起身来,轻言淡笑:“不知姑娘想喝些什么?”
将晚不懂茶,自然也不知哪种茶叶味道好些,正刮肚搜肠地想着平日里云峰同自己说过的好茶时,玄衣男子倒是先开口了:“近日新采了些‘不知春’,姑娘可要尝尝?”
“也好。”将晚朝那人道了谢。
同桌的紫衫男子手持折扇轻摇了几下,笑吟吟地同将晚抱拳一礼:“姑娘,又见面了。”
将晚忙不迭抱拳回礼,抬眼一看,发觉对方竟是昨夜在将军府门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持扇郎君,略吃了一惊:“……巧啊。”
一缕茶香窜入鼻中,将晚顺着香味望去,待看清玄衣男子的面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不正是昨夜救……”她忙止住话头换了种说法,像模像样地抬手作揖,“昨夜郎君帮了我,小女子在此多谢郎君。”
“无碍,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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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风愈疏狂,残春满地,千里烟起,日暮黄昏,只恨好梦无人枕。
一姿容艳如桃李的女子斜着身子靠在美人榻上,两手各持一块虎符,“咯咯”地笑出声来:“将这两个小玩意儿交出去,我可不乐意。”
“主子,万万不可。”立于阶下的人轻声劝解。
那女子将两块虎符装入同一个木匣中,嫣然一笑:“但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半途而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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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僧戒忘,偶经山间谷,提诗一首为:
“山间如画里,林中鸟空啼。
云落青天外,岂知芳草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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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伴随着腰间环佩叮咚相撞发出的声响,格外悦耳。
云烟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右手拨了拨一旁的博山炉,直至里头的甘松香弥漫开来,这才不慌不忙地理了几下略有些皱褶的衣衫,作出一副迎客的样子。
檀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袭青衫的景行恭恭敬敬行了礼:“师父,师叔来了。”
话罢,他身后的云峰便抬脚走至书案旁,丝毫不见外地拿过方才他师兄读的书卷,待看清那上头的字后眼皮不经意一跳:“《与妖书》?”
云烟闻言,颇有些意外:“你来山间谷,不正是为了此事?”
云峰无奈:“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他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上的书卷,长叹一息,“我那不省心的徒儿误打误撞入了玄境,恐是被盯上了。”
一旁垂手站立着的景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插嘴问道:“师叔,何为玄境?”
云烟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徒弟,面带不悦:“景行,休得无礼。”
景行浑身一抖,自知失言,忙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吭声。
云峰知他这师兄向来性子古板,极重规矩,见状不免凑上去笑嘻嘻道:“好歹阿行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瞧瞧将晚那丫头……”
云烟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这不就惹事了么?”
云峰缓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被嘲讽了一番,气得直咬牙:“……谨遵师兄教诲。”
云烟未曾搭理他,径自走向景行,一字一顿:“玄境是妖物所集之处,一旦误入极难回来。”他轻轻闭上眼,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面色有些苍白,“总之,天将大乱。”
这就没了?景行满腹疑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见那二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他一怔,连忙岔开话题:“师叔,师姐可有事?”。
云峰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苦笑几声道:“无碍,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得高人所救,且那高人方及弱冠。”云烟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眉头紧锁,顿了片刻道,“名为江逐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