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行雨,万凰戏云,逆之者凶,犹有为也。”
——《与妖书》
天边红月高挂,夜色迷蒙,凉风入怀,惊起一阵寒颤。老树摆动枝桠,枯叶散落一地,不远处竖着几个孤零零的石冢,乍一看似乎有幽幽蓝光若隐若现,偶有几声嘶厉的尖叫划破诡异的寂寥。
枯槐树下坐着位伤痕累累的姑娘。她用力撕下一块衣摆,小心翼翼地在左手臂上绕了两三圈,堪堪止住不断往外冒出的血。微一低头,猩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指尖接触到一片黏腻,下颚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撑着身子往后移了移,直至背部完完全全贴在树干上,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说来奇怪,方才同那几只九尾狐恶战时,其中有一只趁她不备,一跃而下,眼见那锋利的爪子就要划破她的喉咙,腰间佩戴的松白玉佩倏然像有了灵性般,径自从系绳上滑落,直冲冲地就飞到了那只妖狐的爪子下。九尾狐的爪子方一碰到玉佩,便凄厉地发出了一声尖叫,而后便缩着身子跑远了,剩余的那几只见状不好,也忙四处逃窜去了。
将晚掏出那枚玉佩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也没发觉出什么异样。不过江逐鹤把玉佩递给她的时候,说的是这玉可护身消灾,想来还是帮了大忙的,否则现在她早就成了九尾狐爪下的冤魂了。
她念了一段德生咒,稍稍缓解了身上各处地方的疼痛,随后又在原地歇息了半晌,这才扶着树身缓缓站起身来,打算四处走走寻找出路。方走了没几步,树丛中就传来一声异响,将晚顿时警铃大作,也顾不上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加快脚步,灵敏地躲在一棵老树后。
她紧紧贴在树身上,大气不敢出。后背冷汗直冒,不当心沾到背部的伤口,疼得她在心里大骂云峰。心跳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跳得愈来愈快,她双指一捻,幻出锁妖绳蓄势待发。
脚步声停在她所躲藏的那棵槐树前,将晚咬咬牙,右手手腕稍一使力,锁妖绳便听话地甩了出去,谁知一股大力扯住她的锁妖绳一拉,将晚没来得及松手就被锁妖绳给带了出来,她脸色发白地往前跌去,却被一人稳稳当当接住。
那人的怀抱带着一缕好闻的茶香。
将晚一愣,抬眼望去——
红月转白,云散天清,流光倾泻而下,自成玲珑。冷风早止,星夜重整。
在皎光的映衬下,江逐鹤的面庞逐渐在她眼里清晰起来。正是:
郎艳独绝月夜中,萧萧肃肃松下风。
“别怕,是我。”江逐鹤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满是自责,“……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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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别来无恙?”翎墨慢悠悠地从美人椅上坐起身,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戒忘行了一礼,语气坚决:“还请教主网开一面,莫要和我那徒儿过意不去。”
翎墨双眼一眯,对此有些嗤之以鼻:“大师,你那爱徒早在你赶来之前就吃了牵机霜,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得——”翎墨微微一笑,笑容却冷至心底,“还请大师节哀。”
戒忘面上一派从容淡定,闻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既如此,教主便把峰儿还与我罢?”
翎墨摸不清他到底几个意思,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大师,这江逐鹤到底是不是——”
“放肆!”戒忘从来都是云淡风轻鲜少动气的,这回勃然大怒也是头一遭,他微微张了张唇,声音里带了丝颤抖和敬畏,“教主岂敢妄言!”
翎墨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眉头紧皱,长叹一息,识相地道:“大师随我来罢,我带你去见云仙人。”
奇蛊教的据点扎在江州桓平山上,桓平山地处江州北边一带,自古以来就是个毒雾缭绕的不毛之地,然不知何时起,江湖上渐渐开始流传这么个传说:
有一女婴生下来不足十月便被母亲弃于桓平山脚,自幼生于毒沼泥泞,长成后擅制毒解毒,而后在桓平山建立令人闻风丧胆的奇蛊教。
奇蛊教教主翎墨神出鬼没,不轻易以真相示人,有人说她是个艳丽漂亮的妙龄少女,也有人形容她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至于到底如何,众人皆不得所知。
拐过几条略微不平的山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茅屋,茅屋坐于桓平山半山腰上,拨开一旁的树丛,便能看见一条自顶而下的瀑布,周遭毒雾也没那么浓厚,对云峰来说还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点。
云峰正坐在茅屋外的摇椅上慢吞吞地磕着瓜子,跟个无事人一般,嘴里还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悠闲自得,好不愉悦。
翎墨朝戒忘行了一礼:“大师,云仙人就在此处,你领着他下山去罢。”话落,她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戒忘叫住她,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漠:“教主,我早就知晓九婴现世,你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切勿误入歧途,得不偿失。”
翎墨脚步一顿,合上双目,轻叹一声。她并未回答,径自踏着原先来时的山路回去了。
她早已立誓,拿下那老皇帝的狗命就收手。
即便有不少人千拦万阻,她也九死不悔。
正是:
过往抛却不下,心头又恨他。
孤影横生白发,空愁千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