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阴附于阳,八卦百象,万古安邦。”
——《与妖书》
将晚手腕稍稍一使力,锁妖绳仿佛就如同活了一般,好似一条灵巧的蛇,心满意足地吐着信子,又快又准地靠近夜色中的猎物。按说妖物最怕锁妖绳之类的法器,但这九尾狐却丝毫不见惊惧,仍旧恶狠狠地现出獠牙往将晚所在的地方扑去。而就在绳子狠狠抽到它的一刹那,它却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将晚眼前。
将晚心下正疑惑不已时,双耳里蓦地捕捉到一丝微不足闻的动静,她急忙闪至一旁,余光不甚在意地瞥了瞥四周,一股凉意登时窜入心底——
在浓重得抹不开黑色的夜幕里,周遭隐隐现出几双赤红的双瞳,虽说眼前景与方才相比并无变化,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如同那夜将军府突逢大火,她误入府后那条小巷子一般。
将晚背脊一凉,知她这是又跟着狐妖误打误撞进了玄境。还未反应过来,那几双赤红双瞳的主人便在夜色中缓缓现出真身,只见五六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高高弓着背,四爪点地,目光凶狠地盯着她,似乎就等着下一刻扑上去撕咬她的脖子。将晚经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锁妖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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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出来?”秦子山心急如焚地朝盛府内张望了几眼,“这丫头不会碰上什么麻烦了罢?”
江逐鹤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闻言忙沉声道:“子山,你且待在此处守着阵角,我进府一趟。”话音未落,他便动作利落地翻身上墙,运着轻功进了盛府。
秦子山也没来得及拦住他,只好按他所说,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守阵。
月隐于云,星光惨淡。偶有冷风穿过,惊起一阵寒栗。正是:
北斗阑干南斗斜,巫星昏暗鬼星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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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逐鹤念了个隐身咒潜入盛琮卧房时,便看见一只树灵惊魂未定地蹲在角落里,面色惊惧地盯着地上。江逐鹤扫视一圈后见盛琮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床榻前有块沾着血的白狐狸皮,他心下一愣,暗道不好,忙现出身来问道:“你可知将姑娘往何处去了?”
树灵见江逐鹤突然现身,吓得浑身一哆嗦,面色不自然地道:“回……回半仙的话,大人跟着狐妖往外去了。”
江逐鹤眼皮一跳,冷然道:“你若是骗过她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敢作祟么?”
树灵后背冷汗直冒,毕竟当着这人的面耍把戏就等于拿刀架在脖子上,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它垂着头,双唇哆嗦:“小的不知半仙……”
江逐鹤指尖一捻,幻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除妖青玄剑来。剑身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剑柄上镶着颗碧青的护身玉,不经雕琢却自有天地灵气。他举着剑,剑锋直指树灵的喉咙,声音冷得如同九泉下的寒冰:“她到底在哪?”
树灵匍匐在地现出原样,竟是个长相艳丽,天姿绝色的狐妖,身后的九条白尾在烛火的照映下微微摆动着,平添出一股柔媚来。狐妖眼波如丝,娉娉袅袅地向前走了几步,百媚一笑道:“江半仙,不过一个小小的除妖师,何必这么护着她呢?”
“江半仙于自己的前世……到底知晓多少呢?将晚”皎娥“咯咯”地笑着,字字句句都在蛊惑人心。
话音刚落,江逐鹤掩去眼底的克制,抬手提剑,将狐妖一剑穿心。
“啊——”
滚烫的血液迸溅了一地,他毫无情绪地盯着狐妖皎娥因过度惊惧而有些扭曲的面庞,嗤笑了一声。
“聒噪。”
他收起青玄剑,走至盛琮的床铺边,触到将晚走前布下的结界,转而又看到地上那张沾着血的白狐狸皮,忍不住失声笑了笑。
这丫头看着马马虎虎,实则还是个心细的。
狐妖皎娥用了幻术,变成一只树灵,又用调虎离山之计把将晚引了出去,估摸着是想趁她离去后再对盛琮下手,不料本体为妖,碰到了除妖师布下的结界,自然引火上身。
九尾白狐毫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中,双眼发直地盯着前方。江逐鹤皱皱眉,挥袖施法,将屋子恢复原状。
“江兄!大事不好!我师姐误入玄境了!”门外传来景行急切的声音。
江逐鹤脸色一怔,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正是:
夜深月隐风惊闻,更重云见星无痕。
诸神惟明念妖志,怎知从来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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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仙人,您这是何必呢?”
美人椅上倚美人,她如鬼魅般瞬移到云峰身后,一双令人如痴如醉的美眸里流露出一股惋惜。她右手攀上云峰的双肩,笑得有丝暧昧:“帮狗皇帝还不如帮我,你这么卖命,到头来落得一场空,何必呢?”
云峰被她用毒封住了内力,虽是毫无还手之力,然不知为何,面上却是一派乐得轻松的神情,他往旁边移了半步,躲开翎墨的手,十分有礼地笑道:“我不知你和那老皇帝之间到底何仇何怨,我此番去京都捉妖的确是奉命行事,但也不光如此。”
“况且,”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翎墨一眼,“不是教主口口声声称你们奇蛊教独来独往惯了么?又怎的突然改变主意了?”
翎墨被他的话一噎,而后一甩衣袖,神情冷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翎墨,”云峰冷峻地说,“自古以来妖人不并立……”
“住口!”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呼吸急促,“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分得清是非对错!”
云峰神色复杂地盯着她,不发一言。
半晌,翎墨深吸一口气道:“但坐在龙椅上和站在庙堂里的一定是君子么?活在毒虫环绕之地里的,一定是恶人么?”
“断魂散,雪蒿毒,牵机霜,你选一个,自行了断罢。”